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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匣開驚卷訴惡謀

塵封啟秘匣,幽光照舊年。

鳳凰泣血語,怨咒鎖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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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扇厚重的保險箱門,在沈青臨的推動下,帶著一種近乎嘆息的沉重感,緩緩向內敞開。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從門縫後湧出,帶著更勝之前的陳腐氣息,其中夾雜著乾燥紙張特有的微澀,還有一絲若有若無、難以辨識的草藥或是香料的味道,古老而詭異。

手電筒的光柱迫不及待地刺入這片幽深的黑暗,像一把銳利的手術刀,試圖剖開時間的層層包裹。光線下,灰塵如同沉睡的精靈,被驚擾後紛紛揚揚地飛舞起來,在光束中劃出一道道短暫而迷離的軌跡。

保險箱內部的空間比他們想象的要大,像一個小型的壁櫥。裡面並非雜亂無章,而是整齊地擺放著幾個大小不一的盒子,以及一疊疊用細繩捆紮好的檔案或卷宗。最顯眼的,是正中央平放著的一個用深色綢緞包裹的物件,形狀像是一本書,或者說,更像是一本厚重的日記。

阮白釉屏住了呼吸,心跳如擂鼓,她甚至能聽到自己血液在耳中奔流的聲音。她的目光被那個綢緞包裹的物件牢牢吸引,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她,那裡面藏著他們苦苦追尋的核心秘密。

沈青臨同樣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歷史重量。他沒有立刻去拿那本疑似日記的東西,而是先用手電筒仔細地掃視了一遍保險箱的內壁和角落。內壁是冰冷的金屬,上面似乎沒有任何銘文或標記。角落裡堆放著幾個小巧的木盒,材質看起來像是紫檀或黃花梨,表面雕刻著與鑰匙上相似,但更為簡潔的鳳凰紋飾。

“這裡……”阮白釉的聲音有些乾澀,她指著那些檔案,“看起來像是……檔案?”

沈青臨將光束移到那些檔案上。它們被分門別類地捆紮著,標籤已經泛黃,上面的字跡是用一種老式的鋼筆書寫,部分已經模糊不清,但依稀能辨認出諸如“交易記錄”、“人員名單”、“儀式考證”等字樣。每一個標籤都像是一把鑰匙,指向一段塵封的黑暗歷史。

他的目光最終還是落回了那個綢緞包裹的厚本日記上。深吸一口氣,沈青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那柔軟而冰涼的綢緞。觸感光滑,帶著歲月的沉澱。他輕輕地將它捧起,動作輕柔得彷彿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寶,或者說,一個潘多拉的魔盒。

將日記本捧出保險箱,放在旁邊一張落滿灰塵的小几上。綢緞的顏色是極深的墨綠,近乎於黑,上面用金線繡著一隻展翅的鳳凰,與保險箱門和鑰匙上的圖騰同出一源,但姿態更為詭譎,彷彿正浴火悲鳴。

阮白釉湊近,眼神中充滿了探究與緊張。沈青臨解開系在綢緞上的細繩,那繩子似乎也是絲質的,年代久遠,輕輕一碰就幾乎要斷裂。綢緞被緩緩揭開,露出了日記本的真容。

封皮是某種鞣製過的深褐色皮革,質地堅韌,邊角因為長久的摩挲而變得圓潤光滑,呈現出一種油亮的包漿感。封面上沒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個烙印上去的圖案——同樣是那隻鳳凰,但細節更為清晰,鳳凰的眼部,似乎鑲嵌著兩點極小的、已經失去光澤的紅色寶石,如同凝固的血滴。

沈青臨的手指輕輕拂過封面,感受到皮革的紋理和那烙印的凹凸感。他能想象,曾經有個人,在無數個日夜裡,摩挲著這本筆記,記錄下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他的指尖在觸碰到那兩點紅寶石時,彷彿感覺到了一絲殘留的、屬於某個久遠靈魂的執念與瘋狂。

他翻開了日記本。

紙張是厚實的,微微泛黃,帶著一種獨特的陳舊氣味。書寫用的墨水是深藍色的,字跡是一種遒勁有力、帶著強烈個人風格的英文花體字,偶爾夾雜著幾個中文註釋。翻開的第一頁,並沒有日期,只有一句用稍大字號寫下的話,像是一個宣言,或是一個詛咒的開端:

“to harness the echo of souls, one must first shatter the vessel.” (欲馭魂之迴響,必先碎其容器。)

短短一句話,充滿了冰冷的哲思和不加掩飾的殘酷,讓沈青臨和阮白釉同時感到一陣寒意從心底升起。

沈青臨繼續往下翻閱。日記的記錄並非完全按照時間順序,有時是連續幾天的記錄,有時則會跳躍數月甚至數年。最早的記錄,可以追溯到上世紀三十年代末。

“1938年,秋。霧港,這座混雜著東西方氣息的城市,真是個完美的溫床。殖民者的傲慢,本地人的掙扎,戰爭的陰影……絕望和慾望如同空氣中的溼氣,無處不在。‘鳳凰’的火焰,需要這樣的燃料才能燃得更旺。”

“‘祭品’的選擇至關重要。並非任何人都有資格成為‘容器’。她們必須年輕,美麗,對未來充滿憧憬,如同含苞待放的花朵。只有這樣,當希望被徹底碾碎時,那份絕望和怨念才足夠‘純粹’,足夠‘強烈’。李小姐是個不錯的人選,可惜,她的意志似乎比想象中要堅韌,還需要‘雕琢’。”

看到“李小姐”三個字,阮白釉的身體猛地一顫,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沈青臨的胳膊,指尖冰涼。她想起了家族中流傳的關於那位遠親姑婆的隻言片語,想起了那套骨瓷茶具最初的主人。

沈青臨感受到她的顫抖,反手輕輕握住她的手,傳遞著無聲的安慰和力量。他的目光銳利如刀,繼續逐字逐句地閱讀下去,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

日記的作者,顯然就是那個神秘組織的首領,或者至少是核心策劃者。他以一種近乎冷漠的、如同記錄實驗報告般的口吻,詳細描述了“骨瓷詛咒”的整個策劃和執行過程。

“骨瓷,這種源自西方的精美造物,卻又融入了東方的審美,本身就象徵著一種‘融合’與‘衝突’。選擇它作為詛咒的載體,再合適不過。特別是皇家道爾頓的工藝,細膩,潔白,如同最完美的畫布,可以承載最深沉的黑暗。”

“‘窯變’的過程是關鍵。普通的火焰無法‘淬鍊’出我們想要的力量。必須加入‘特殊’的材料——那些承載著強烈生命能量和情感印記的東西。血液,骨灰……當然,這些只是‘引子’。真正的核心,是‘儀式’。”

日記中詳細描述了某種極其殘忍和褻瀆的儀式。選擇特定的時間(月圓之夜似乎是重要的節點),特定的地點(提到了與水有關的環境),利用選定的“祭品”的生命力和精神力,透過一系列繁複而詭異的步驟,將詛咒的力量“注入”到燒製中的骨瓷裡。文字間充滿了對生命的漠視和對神秘力量的狂熱追求。

“每一次成功的‘窯變’,都意味著一件‘傑作’的誕生。這些‘傑作’不僅僅是藝術品,它們是鑰匙,是媒介,可以溝通‘另一面’,可以汲取力量,更可以……帶來巨大的財富和權力。那些愚蠢的收藏家,只看到它們的美麗和稀有,卻不知道自己捧著的是一個正在低語的深淵。”

日記中提到了數次“儀式”的進行,記錄了每一次“祭品”的特徵,儀式的細節,以及“成品”骨瓷的流向。其中一套,明確指向了1943年,與阮白釉家中那套滲血的骨瓷茶具時間完全吻合。

“……她反抗得很激烈,那雙眼睛裡的火焰幾乎要灼傷我。很好,越是強烈的生命,熄滅時產生的迴響才越是悠長。她的怨恨,將成為這套茶具最完美的‘釉彩’。鳳凰泣血,正是如此。”

讀到這裡,阮白釉再也忍不住,發出一聲壓抑的哽咽。那些模糊的家族傳說,那些困擾她許久的噩夢和感應,此刻都有了冰冷而殘酷的源頭。她的先人,或者說,與她血脈相連的某位女性,就是這殘忍計劃中的一個“祭品”,一個被精心挑選、然後被無情碾碎的“容器”。她的痛苦和怨恨,被物化,被封印,成為了別人牟利的工具。

沈青臨停下閱讀,轉頭看著阮白釉。她的眼中充滿了淚水,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憤和決絕。那不是脆弱的淚水,而是被真相刺痛後,燃起的復仇火焰。

“這個人……他到底是誰?”阮白釉的聲音帶著顫抖,卻異常堅定。

沈青臨搖了搖頭,日記的作者從未提及自己的名字,總是以“我”或者某些隱晦的代號自稱。但他記錄了一些與其他人的接觸,提到了幾個英文名字縮寫,以及一些模糊的組織代號,例如“鳳凰社”或“內環”。

“他是個瘋子,一個徹頭徹尾的反社會者。”沈青臨的聲音低沉而冰冷,作為法醫,他見過太多死亡和人性的黑暗面,但這本日記中流露出的那種系統性的、儀式化的、將殘忍包裝成某種“藝術”或“哲學”的冷酷,依然讓他感到不寒而慄。“他不僅僅是為了錢,似乎還在追求某種超自然的力量,或者說,他相信自己能夠透過這種方式獲得永生或掌控他人的命運。”

除了日記,他們又在那幾個小木盒裡發現了一些東西。一個盒子裡裝著幾枚奇特的金屬徽章,形狀也是扭曲的鳳凰。另一個盒子裡是一些泛黃的老照片,照片上的人穿著三十、四十年代的服飾,背景似乎是上海的租界或是霧港的老街,但面容都有些模糊不清。還有一個盒子,裡面放著幾塊顏色各異的礦石,以及一些乾枯的、不知名的植物根莖,散發出那股混雜在空氣中的特殊藥材氣味。

而在那些捆紮的檔案中,他們發現了更令人震驚的內容。不僅僅是文物交易的記錄,還有一份份詳細的“祭品候選人”的資料,上面記錄著她們的姓名、生辰八字、家庭背景、性格特點,甚至還有偷拍的照片。每一份資料都像是一份死亡判決書,冰冷而殘酷。其中一份資料的末尾,赫然出現了“阮”姓,雖然名字不同,但那熟悉的面孔輪廓和記錄的家族背景,讓阮白釉幾乎窒息。

另一疊檔案似乎是財務記錄,顯示出透過交易這些被詛咒的骨瓷和其他相關“藝術品”,這個神秘組織獲得了驚人的財富,這些財富流向了世界各地,滲透到各個領域,構建起一個龐大的、隱藏在陰影中的利益網路。

他們甚至找到了一份關於“詛咒延續”的研究筆記。日記作者似乎並不滿足於一次性的儀式,還在研究如何讓詛咒的力量能夠“傳承”和“擴散”,甚至試圖尋找控制詛咒反噬的方法。筆記中提到了“血脈”、“精神感應”、“輪迴”等字眼,充滿了神秘主義的色彩,卻又帶著某種病態的邏輯。

“原來……所謂的詛咒,並非虛無縹緲的傳說,而是人為製造的、持續了近一個世紀的罪惡。”阮白釉的聲音充滿了疲憊,但眼神卻異常明亮,像是淬了火的鋼,“他們利用別人的痛苦和生命來滿足自己的貪婪和野心。”

沈青臨合上那本令人作嘔的日記,將其重新用綢緞包裹好。他看著眼前這些證據——日記、檔案、照片、徽章……它們共同指向了一個龐大而邪惡的陰謀,一個以“骨瓷詛咒”為核心,牽扯了數代人恩怨情仇、跨越了近百年時光的黑暗網路。

“我們找到了。”沈青臨的聲音斬釘截鐵,“這就是一切的源頭。這本日記,這些檔案,就是揭露他們罪行的鐵證。”

之前的種種猜測、線索、犧牲,在這些確鑿的證據面前,終於連成了一條清晰而令人戰慄的線。殯儀館的女屍,肋骨上的鳳凰火紋,阮白釉的夢境,威廉·李的家族秘辛……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這個隱藏在歷史陰影中的神秘組織和他們所犯下的滔天罪行。

阮白釉點了點頭,擦去眼角的淚水,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我們必須把真相公之於眾,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做了什麼。要讓那些逝去的靈魂得到安息,也要阻止他們繼續作惡。”她的目光掃過那些記錄著“祭品”資料的檔案,充滿了悲憫和憤怒。

沈青臨將日記和最重要的幾份檔案小心地收進揹包內層,緊挨著那把鳳凰鑰匙。其他的物品,他們暫時沒有動,只是將保險箱重新關上,但沒有鎖死。這裡面的東西太重要,也太危險,必須謹慎處理。

暗閣裡依舊寂靜,只有他們兩人的呼吸聲和手電筒光柱移動時帶起的微塵。但此刻,這寂靜不再是壓抑,而是一種暴風雨前的寧靜。他們心中充滿了找到真相的激動,更有面對這巨大邪惡的沉重和責任感。

他們知道,開啟這個保險箱,只是揭開真相的第一步。日記的作者是誰?這個“鳳凰社”現在是否依然存在?它的觸角延伸到了哪裡?那些流散出去的、被詛咒的骨瓷,又引發了多少悲劇?

無數的疑問如同藤蔓般纏繞上來,但他們心中卻無比清晰——無論前路多麼艱難,有多少阻礙,他們都必須走下去。為了逝者,為了生者,也為了終結這跨越三代的詛咒。

兩人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決心。他們將一起,把隱藏在霧港市霓虹光影之下的這片最深的黑暗,徹底暴露在陽光之下。

他們熄滅了手電筒,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暗閣,如同來時一樣。但他們的內心,已經截然不同。沉重的秘密被揭開,化作了更沉重的使命。棲鳳台外的夜色依舊深沉,遠處的霓虹閃爍,勾勒出這座城市華麗而疏離的輪廓。而在這片光怪陸離之下,一場正義與邪惡的較量,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