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霧鎖重樓,魅影窺深幽。
古物藏玄秘,破咒覓渡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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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臨趕到觀復齋時,門前的石獅子在濃霧中只剩模糊的輪廓。
推開厚重的木門,風鈴發出清脆又略顯突兀的響聲,打破了店內的沉寂。
阮白釉坐在櫃檯後面,臉色依舊蒼白,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杯早已涼透的茶水。
看到沈青臨進來,她緊繃的肩膀才稍稍放鬆,卻又立刻被新的憂慮攫住。
“你來了。”她的聲音很輕,帶著劫後餘生的虛弱。
沈青臨快步走過去,脫下沾染了夜露的外套,搭在椅背上。
他沒有立刻詢問閣樓的事,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目光帶著安撫的力量。
“沒事了。”他低聲說,語氣沉穩,彷彿能驅散周遭無形的寒意。
阮白釉搖搖頭,眼神飄向通往閣樓的樓梯口,那裡一片漆黑,像是某種蟄伏巨獸的喉嚨。
“不,有事。”
“它……或者它們,知道我們在做什麼。”
恐懼並未完全消散,反而沉澱下來,化作一種更深層的不安。
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即使沈青臨就在身邊,也並未完全消失,只是從尖銳變得鈍痛,如影隨形。
沈青臨的視線也轉向樓梯口,眉頭微蹙。
“閣樓上的東西,你確定是人為翻動的?”
阮白釉用力點頭。
“那些箱子原本疊放得很整齊,我前幾天才整理過,絕不可能自己散開。”
“還有窗戶,我百分之百確定上來前是關好的。”
沈青臨走到樓梯口,抬頭向上望去。
老舊的木頭散發出潮溼腐朽的氣味,混合著灰塵的味道,在空氣中瀰漫。
“我們上去看看。”
阮白釉猶豫了一下,剛才的經歷讓她心有餘悸。
但看到沈青臨堅定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氣,站起身。
“好。”
這一次,沈青臨走在前面,他開啟手裡的手電筒,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狹窄的階梯。
吱呀——
樓梯再次發出呻吟,彷彿在訴說著不堪承受的秘密。
閣樓裡的景象和阮白釉描述的一致。
幾個木箱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裡面的雜物散落出來,大多是些舊書、碎瓷片和生鏽的金屬件。
灰塵在光柱中飛舞。
沈青臨仔細檢查了那扇被開啟的窗戶。
窗銷是老式的銅質插銷,沒有被暴力破壞的痕跡,只是單純地被拉開了。
窗外,夜霧翻湧,像是有生命般想要擠進這方寸之地。
他伸手關緊窗戶,插好窗銷,動作乾脆利落。
他的目光掃過牆角的梳妝檯。
鏡面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模糊地映照出他們兩人的身影。
阮白釉下意識地避開了視線。
沈青臨走過去,用手指擦去鏡面上的一小塊灰塵。
鏡子本身很普通,只是年代久遠,邊框有些朽壞。
“你看到黑影,是在這裡?”他問。
阮白釉點點頭,聲音有些發緊。
“就在我關上窗戶,準備轉身的時候,眼角餘光瞥到的。”
“很快,一閃就沒了。”
沈青臨對著鏡子照了照,除了他們自己,再無他物。
他敲了敲梳妝檯的木板,聲音沉悶。
他又檢查了散落在地的木箱和雜物,動作細緻,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沒有強行闖入的痕跡。”他得出結論,聲音低沉。
“窗戶更像是……自己開啟的。”
這個推論讓阮白釉背脊再次發涼。
沈青臨沒有繼續討論那個黑影,他知道,在這種情況下,過度糾結於無法證實的現象只會增加恐懼。
他將注意力轉向那些散落的物品。
“這些箱子裡的東西,有什麼特別的嗎?”
阮白釉努力回憶。
“都是些以前收上來的雜項,價值不高,一直堆在這裡沒處理。”
“有些是舊書,有些是民國的日用品,還有些殘破的瓷器碎片……”
沈青臨蹲下身,拿起一片青花瓷片,對著光線仔細看了看。
是晚清民窯的普通貨色。
他又翻看幾本舊書,書頁泛黃發脆,內容大多是些陳舊的賬本或是通俗小說。
一切看起來都平平無奇。
但那種被幹擾的感覺卻如此真實。
如果不是為了阻止他們,那又是什麼?
“也許……干擾本身就是目的。”沈青臨緩緩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製造恐懼,讓我們自亂陣腳。”
阮白釉沉默著,這個解釋合情合理,卻無法完全驅散她心頭的陰霾。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繼續。”沈青臨的回答簡單而堅定。
“越是這樣,越說明我們走在正確的方向上。”
“詛咒的力量在害怕,它在試圖阻止我們找到解咒的方法。”
他環顧四周,目光銳利。
“既然它不想讓我們安寧,那我們就把它徹底翻個底朝天。”
他的話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也點燃了阮白釉心中的一絲鬥志。
恐懼依舊存在,但不再是主導。
他們決定系統地檢查整個觀復齋。
這座老宅本身就充滿了歷史的沉澱,誰也不知道在那些不為人知的角落裡,隱藏著什麼秘密。
他們從閣樓開始,逐一排查。
沈青臨負責檢查結構性的異常,比如牆壁、地板是否有空隙,是否有隱藏的開關或暗格。
阮白釉則憑藉她對古物的敏感,感知著每一件物品可能蘊含的資訊或能量。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閣樓沒有更多發現。
他們下到二樓,這裡是阮白釉的起居和工作室,相對現代,但也有些老物件。
檢查同樣細緻,但依舊一無所獲。
那股被窺視的感覺時強時弱,像潮水般拍打著他們的神經。
當他們走到一樓,靠近店鋪後方一個長期用作儲藏室的小房間時,那種寒意驟然加劇。
儲藏室的門緊閉著,門鎖是老式的掛鎖,上面積滿了灰塵。
“這裡面放著什麼?”沈青臨問。
阮白釉想了想。
“都是些不太好出手,或者暫時鑑定不了的東西,還有一些包裝材料。”
“我很少進來。”
沈青臨拿出隨身攜帶的工具,幾下就開啟了掛鎖。
推開門,一股混合著黴味、塵土和某種難以形容的、類似金屬鏽蝕又帶著點檀香的氣味撲面而來。
房間不大,沒有窗戶,只有一盞昏暗的白熾燈泡懸在天花板中央,發出滋滋的電流聲。
裡面堆滿了各種箱子和雜物,比閣樓更加擁擠雜亂。
光線勉強照亮靠近門口的一小片區域。
沈青臨率先走進去,阮白釉緊隨其後。
剛踏入房間,阮白釉就感到一陣強烈的不適。
不是恐懼,而是一種……壓抑感。
彷彿空氣都變得粘稠,呼吸也有些困難。
這裡的寒意比閣樓更甚,深入骨髓。
“感覺到了嗎?”沈青臨的聲音有些凝重。
阮白釉點點頭,抱緊了雙臂。
“這裡……很不對勁。”
沈青臨開啟手機電筒,更強的光線驅散了部分黑暗,照亮了房間深處。
雜物堆積如山,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
他們小心翼翼地在雜物間穿行,仔細觀察著四周。
牆壁是斑駁的石灰牆,有些地方已經剝落,露出裡面的青磚。
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
一切看起來都只是一個普通的、久未使用的儲藏室。
然而,那股強烈的、令人不安的能量卻揮之不去。
沈青臨的目光落在房間最內側的一面牆上。
那面牆與其他三面不同,雖然同樣刷著石灰,但顏色似乎更深一些,而且……太平整了。
與其他牆壁的斑駁剝落相比,這面牆顯得過於完好。
他走過去,伸出手,輕輕敲擊牆面。
咚咚咚……
聲音與其他牆壁不同,帶著一種空洞的迴響。
阮白釉也走了過來,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
“這後面是空的?”
沈青臨沿著牆壁仔細敲擊,尋找著可能的邊界和機關。
他的手指拂過牆面,感受著細微的紋理和溫度差異。
終於,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靠近地面約半米高的地方,他摸到了一個輕微的凸起。
那是一個幾乎與牆面融為一體的方形石塊,邊緣有細微的縫隙。
他嘗試用力按壓。
石塊紋絲不動。
他又嘗試向不同方向推、拉。
咔噠。
一聲輕響,石塊向內縮排去了幾分。
緊接著,一陣沉悶的摩擦聲響起。
那面平整的牆壁,竟然從中間裂開一道縫隙,緩緩向兩側滑開,露出一個黑漆漆的入口。
一股更加濃郁的、混合著塵埃、朽木和奇異香料的氣味,從入口內湧出。
一個隱藏的密室!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與某種預感。
手電筒的光線照向入口內部。
裡面似乎是一個不大的空間,同樣堆滿了東西。
“進去看看。”沈青臨率先彎腰鑽了進去。
阮白釉緊隨其後。
密室內部比他們想象的要小,大約只有五六平方米,高度也很低,沈青臨需要微微弓著身子。
這裡沒有燈,只有從入口透進來的光線。
空氣不流通,帶著令人窒息的陳腐氣息。
但與儲藏室不同的是,這裡的能量感更加純粹,也更加……古老。
密室中央放著一張矮小的木桌,桌上散亂地放著一些東西。
四周的牆壁上則掛著、靠著各種奇特的物品。
沈青臨用手電筒一一照亮。
牆上掛著幾張早已褪色發黃的符紙,上面的硃砂符文模糊不清,卻依然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威懾力。
角落裡靠著一把桃木劍,劍身佈滿細小的裂紋,劍柄纏繞的紅繩早已腐朽斷裂。
地上隨意擺放著幾個形狀古怪的陶罐,罐口用黃色的符紙封著。
還有一些零散的銅錢、龜甲、獸骨,以及幾本用線裝訂的冊子,封皮已經殘破不堪。
矮桌上,放著一個巴掌大小的黃銅八卦鏡,鏡面覆蓋著一層綠色的銅鏽。
旁邊是一個小巧的香爐,裡面積滿了灰燼。
還有一疊疊成三角形的黃色符紙,和一個盛著半凝固暗紅色液體的瓷碗,看起來像是硃砂,但顏色異常深沉。
這些物品,無一不透著古老、神秘的氣息。
它們不是普通的雜物。
這些是法器。
是用來進行某種儀式的法器和符咒。
阮白釉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她感受到一種強烈的悸動。
這些物品彷彿在向她訴說著久遠的故事和未盡的使命。
沈青臨拿起一本線裝冊子,小心翼翼地翻開。
紙張脆弱,字跡是繁複的篆體,有些已經模糊不清。
但他還是辨認出了幾個字:“鎮”、“敕令”、“縛……”
“這些……”阮白釉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這些是用來……對付詛咒的?”
沈青臨放下冊子,拿起那把佈滿裂紋的桃木劍。
劍身上殘留著一絲微弱卻純正的陽剛之氣。
“有可能。”他的眼神變得銳利。
“也許是觀復齋以前的主人,或者某個知道內情的人,試圖用這些東西來壓制或者對抗詛咒。”
他看向那些陶罐。
“這些罐子封印著什麼?”
阮白釉搖搖頭,她只是感覺到這些罐子散發著極強的陰晦氣息,令人很不舒服。
沈青臨沒有貿然開啟它們。
他拿起桌上的那疊三角符紙,仔細看了看。
符文的畫法古拙,與老道長給他們的護身符有幾分相似,但更加複雜,透著一股肅殺之氣。
“這些東西……”沈青臨的目光掃過整個密室,聲音帶著一種發現關鍵線索的興奮。
“這些很可能就是我們解開詛咒的關鍵!”
老道長說過,解鈴還須繫鈴人。
詛咒源於過去,那麼對抗詛咒的力量,或許也隱藏在過去之中。
這個密室,這些法器,就是過去的遺留。
是前人對抗詛咒失敗或未盡的證明,也是留給他們的線索和武器。
阮白釉的心臟怦怦直跳。
絕望中似乎照進了一絲光亮。
他們苦苦尋找的突破口,竟然就隱藏在觀復齋最不起眼的角落裡。
然而,就在這時。
呼——
一陣陰冷的風毫無徵兆地從入口處吹了進來,捲起地上的灰塵。
密室內的空氣驟然下降了好幾度。
入口處的光線似乎也暗淡了下去。
沈青臨和阮白釉同時一驚,猛地回頭看向入口。
入口外,儲藏室裡,一片漆黑。
那盞原本亮著的白熾燈泡,不知何時已經熄滅了。
滋滋的電流聲也消失了。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那股陰冷的風,還在密室內盤旋,吹動著牆上殘破的符紙,發出簌簌的輕響。
彷彿有什麼東西,就站在入口的黑暗中,靜靜地注視著他們。
剛剛升起的希望,瞬間被一股更深的寒意所籠罩。
他們找到了鑰匙。
但開啟這扇門,似乎也驚動了看守秘密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