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黑暗吞噬著陳玖。

她在黑暗的房間中摸索，小聲地喚著江晥的名字。

可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寂靜又陰沉。

她好像是第一次來到這個房間，陌生的結構讓她感到恐懼，她緊貼著牆壁，摸索好半天才摸到燈的開關。

陳玖咬咬牙，鼓起勇氣開啟。

但沒想到只亮了一盞燈。

這盞唯一的亮燈打在廚房的島臺上。

有一個人站在水池邊。

一動不動。

一言不發。

陳玖手臂發麻，恐懼被無限放大，但還是壯著膽子往那邊走去。

走近後她才看清，是江晥。

許是感覺有人靠近，江晥抬起頭，看向陳玖。

他笑了。

陳玖看著他笑，也不由得心跳加速，她捂著嘴巴，失而復得使她激動地又哭又笑。

江晥朝她這邊走過來，陳玖自然地伸開雙手，準備擁抱他。

在馬上相擁的那刻，她眼睜睜地看著江晥徑直穿過自己的身體，消失在自己身後。

陳玖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掌，微微愣神，好長時間都沒反應過來。

“陳玖，忘了我吧。”

這句話突然傳過來，隨後島臺上方唯一亮著的燈也熄滅，黑暗再次將她吞沒。

“陳玖，忘了我吧。”

還是這句話，從四面八方傳來，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藥一樣包圍著她，陰魂不散。

陳玖蹲下，用力地捂著自己的耳朵，與這個聲音抗爭。

“閉嘴啊江晥！我踏馬這輩子都忘不了你。”她近乎歇斯底里。

突然間，聲音又全部消散。

陳玖猛地從夢中驚醒，她手臂撐著床，借力讓自己起身，依靠在床頭。

陳玖半闔下眉眼，擦去額角上細細密密的汗。

她深色的眸底還隱匿著未散的情緒，眉心也蹙著，薄唇緊抿，低頭看向自己正輕微顫抖且冰冷的手掌。

“江晥啊……”

她在心中默唸。

“陳玖，沒事吧。”

方知意站在門外問她。

“沒事，進來吧。”

聽見回應，方知意開啟門走進去，她在床邊坐下，把手中的玻璃杯遞給陳玖。

“做噩夢了嗎？”方知意心疼地撫摸陳玖的頭。

陳玖接過，玻璃杯中的水是溫的，偏熱。

可就這點溫度，已足矣將她冰冷的手暖熱，驅趕走剛才噩夢帶來的恐懼感。

陳玖捧起杯子，小口地慢慢喝著，這股暖意傳到身體各處。

“不算吧。”她輕輕地說。

“什麼？”

陳玖把杯子放到床頭櫃上，旁邊就擺著她和江晥的合影，她看著照片笑了，“不算噩夢吧，我夢到了江晥。”

她扭過頭，看向方知意，“只是夢到他在我面前消失，夢到他讓我忘記他，那個聲音讓我喘不過來氣。”

陳玖嘆口氣，又說：“可他怎麼能算是噩夢呢。”

方知意默了默，隨後試著開口：“陳玖，你知道你們HANS董事長，韓清溪嗎？”

聞言，陳玖雙手緊攥著被子，“昨天晚上來的那個吧，我在公司不怎麼能見到她。”

方知意察覺到她手上的動作，雙手附上她的，輕輕拍著陳玖的手背，以示安撫，“你心裡在怨她？”

陳玖有一瞬地錯愕，隨後緊攥著被子的手鬆開，搖頭，“不怨。”

方知意嘆口氣，“還真讓她說對了。”

陳玖緊抿著嘴唇，沒說話。

怨嗎？她下意識好像確實是怨的。

高階研究員是韓清溪找江晥籤的，去學習也是韓清溪組織的，甚至江晥提前回國的申請也是她批的。

可是，真的是韓清溪的錯嗎。

方知意怕她多想，便趕緊繼續說：“韓清溪讓我來安慰你，她說她怕你不想見到她。”

陳玖實話實說：“知意，我確實下意識以為跟她有關……”

方知意點頭，“我理解，其實你看她雖然雷厲風行的，但承受的遠比你我要多得多。”

方知意按著韓清溪說的，都跟陳玖講了一遍。

“她也會忘了……江晥嗎？”

方知意知道她聽進去了。

“不會，”方知意肯定道：“我問過她類似的問題，我問她HANS會忘記你們嗎？”

“她說不會，不僅不會，HANS還會永遠保留江晥高階研究員的職稱，他的工位，他的辦公室，都會永遠保留下來。”

聞言，陳玖眉心跳動，有點意外。

方知意繼續補充：“她還說，你的工位也會永遠保留，但如果你不想待在HANS，她可以調你去騰輝集團旗下的騰輝科技有限公司，主管軟體開發。”

陳玖低下頭，有些愧疚，該怎麼形容韓清溪的貼心呢。

知道自己會下意識地不想見她，就讓方知意來安慰。

知道尋常的話語安慰不了自己，就親手揭開傷疤，拿出血淋淋的誠意試圖與自己共情。

知道自己擔心的東西，所以安排好了一切。

方知意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陳玖，她確實需要時間消化。

良久，陳玖緩緩抬起頭，“她是不是還說了一種我的去處。”

方知意笑了，“你猜到了？”

陳玖點頭。

“她說，如果你願意，你可以接替江晥，成為HANS的高階研究員，她會教你。她還說，最後這種要等你自己提起來，我才能告訴你。”

陳玖擠出來一個笑容，“她還真是跟別的老闆不一樣。我可能知道江晥為什麼願意籤HANS了。”

她往上拉了拉被子，換個姿勢依靠在床頭，她緩緩撥出一口氣，繼續說：“原先只覺得可能是江晥考慮到專業對口，再加上HANS在業內知名度不錯，口碑好，待遇也好，現在看來，HANS能做到這樣都是有原因的。”

這個原因就是韓清溪。

方知意隔著被子輕輕拍了拍她，“陳玖，這些選擇權都在你，你去洗個澡，我帶你去個地方。”

陳玖的心情明顯好了點，方知意想著帶她出去走走，散散心。

畢竟這個房間是江晥的，有80％的照片是兩人的合照，剩下的20％是陳玖個人的，真不能待時間長。

“幾點了？”

陳玖剛才一直沒顧上問她睡了多久。

“已經第二天下午了，阿姨和我吃完午飯了，我倆看你睡得沉就沒叫你。”

聽到時間，陳玖的肚子很合時宜地響了一聲。

“餓了吧，從昨晚就沒吃東西。”方知意邊幫她把被子掀開，把拖鞋給她擺好邊說，“去洗一下吧，我帶你出去吃。”

陳玖點頭說好。

見她答應，方知意鬆了口氣，隨後拿出手機發資訊。

方知意：【現在去嶸亭吃飯，還有位置嗎？】

氟西汀：【五攸閣】

看到對方回覆的資訊，方知意還真挺服氣，不過言簡意賅，也挺好。

氟西汀：【和誰】

對方又發來一條資訊。

方知意刪除輸入欄已經打好的【謝謝】，重新回覆他。

方知意：【和我朋友，陳玖，等會兒介紹你們認識。】

氟西汀：【好】

氟西汀：【選單】

選單？

方知意左手託著下巴，右手隨意地轉著手機，思索幾秒後回覆他。

方知意：【水晶小米肘花，松茸乳鴿脯，鮮芒乳酪，鹿肉花瓣水餃，櫻桃肉】

方知意：【先這些吧，麻煩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