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個呼吸間,始祖便來到歷練的眾人上空,面無表情,俯視著腳下的人類。
人類衣著古樸,大有舊世界古王朝歲月的百姓妝容。
唯一不同的便是這群人類,周身都繚繞著一股淡淡的華光。
似夢似幻,觸手難及。
始祖目光落在隊伍中死去的少年,身形一顫,周身血氣籠罩。
霎時,始祖面龐蠕動,瞳孔色調與五官都發生了翻天地覆的改變。
一頭皎潔白髮亦是如墨染,頃刻變為黑髮。
周身禮服彷彿受到某種指令,如糜肉般不斷滾動,幾個呼吸間,便已是與眾人相像的古樸白袍。
若是明眼人靠近始祖側畔細看,便能清楚看見衣袍背後根本不是什麼布料,而是如血肉般的存在。
始祖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中十分滿意,多年不曾使用自己的能力,以為自己生疏了不少。
但如今感受一番,除了周身與人類有些差異,無華光縈繞,其餘基本是如出一轍。
離人群不遠之處,始祖緩緩落下。
那老頭絲毫未有發覺危機,看著存活下來的家族子弟基本已經脈氣穩定,可以快步行走。
立刻開口指揮。
“脈氣尚且穩固的人儘量攙扶著脈氣紊亂的,現在雷雲已散,立刻御劍回族”。
突然,眾人身旁茂密草叢內,一道稀疏的聲音傳來。
眾人立刻手持利劍,擺好作戰陣型。
為首年輕人重重嚥了口水,兩鬢絲絲冷汗滑落。
樹後一道身影踉蹌走出,正是幻化後的始祖本尊。
威壓過於浩蕩,以至於一行人注意力集中在了逃亡一事。
而始祖幻化的這具身份,在隊伍中也並不顯眼。
導致了現如今,一行人根本就沒注意到原主人的死否已死。
為首年輕人本就在氣頭之上,當下心中怒氣大盛,朝著始祖大罵。
“平時讓你們多修煉,現在倒好,看看你們的樣子。”
好不容易接下一個不算很難的任務,只是帶隊歷練,又用家老守衛。
本以為可以歡喜完成,卻不曾想,橫遭此等災禍,死傷慘重。
回到族內完不成任務還罷,可如此狀況,定會被宗法伺候。
更甚者,估計再難以在族人面前立直腰桿。
始祖單手撐樹,另一隻手則緊握胸口,口中粗氣大喘,儼然一副氣息奄奄的神態。
聽著為首年輕人開口講話,始祖心中詫異萬分。
雖能感受是明顯的呵斥,卻無法知曉是何含義。
心中不免沉思。
看來此方世界與舊世界雖有人族,卻在語言方面沒有一絲互通。
那為何牆上字跡卻是舊世界文字?
始祖心中此時思緒萬千。
年輕人見始祖模樣,以為傷至胸骨無法開口,便放下手中利劍,似那好前輩一般慰問道。
“走這麼慢,好在我們還沒有離開,要是離開了,你一個人怎麼可能離開這妖獸地帶。”
始祖痛苦臉上浮現一抹得救的笑容。
看著始祖一步三晃的姿態,不免有些關懷,徑直上前,正欲攙扶。
老頭卻臉色大變,大聲喊道。
“回來!不要過去!”
年輕人見狀,先是一驚,盡乎下意識,便向後跳開。
老頭見年輕人跳了回來,緩了口氣,隨後立刻指揮眾人躲在自己身後。
眾人不明就裡,卻無一人議言,看著這些人的表現,始祖暗暗讚賞。
指揮統一,服從安排,絲毫不亞於舊世界的御駕之師。
只不過大多都是不足束髮之年(十五歲左右),氣勢稍顯贏弱。
看著眾人直勾勾的望著自己,始祖裝作不解的神態,步伐停頓片刻,便接著向眾人走來。
不經意間,踩在落木之上,始祖身型不穩,重重倒在地面。
眾人看著自己同族狼狽模樣,卻不敢獨自行動,目光齊齊望向長老,似乎有些許不解。
長老卻嘲笑道。
“雖然此次歷練橫生災禍,甚至乎連其餘族人的屍體都未能帶走,但老夫身為領隊,還是能夠分辨一二的。”
老頭嘴中滿是嘲諷,後背卻早已被冷汗打溼。
心中不禁暗罵。
在這鳥不拉屎的偏遠一隅,怎麼會有這樣的怪物。
眾人以為的,早已遍體鱗傷的羸弱同族。
在老頭眼裡卻分明是一頭周身邪氣肆意,滿是殺氣的不明生物。
殺氣與邪氣還罷,但更令老頭冷汗直流卻是那絲毫沒有半分外溢的脈氣。
不論人也好,妖獸也罷,萬事萬物皆由天地而孕。
天地之中,萬物皆有或強或弱的脈氣。
可眼前之物卻不顯絲毫。
如果說是凡人,就算是亂拳把他打死,他也不信這種鬼話。
始祖見狀,只好慢悠悠的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也不管自己身份是否被識破。
一臉疑惑的問道。
“本祖之言,可明乎?”
眾人滿臉不解,只見始祖嘴唇蠕動,卻不知在說些什麼。
這般詭異的模樣,反倒顯得更具威脅。
一行人握著劍的手,在此刻也越發用力。
見眾人茫然不語,始祖淡淡嘆息。
果然是不行。
旋即將偽裝卸去,露出原本外貌。
老頭看著眼前的人變成白髮紅瞳,身著著異域服裝的俊俏男子,隨即驚恐萬分。
“你…你是異人一脈!異人不是被趕去其他疆土了嗎?!”
始祖默然,不知所聞。
果然語言不通什麼資訊都無法獲取。
面對未知險境,縱使有不俗實力,但長此以往,必定會被敵手逐漸瞭解並掌握自己未來動向。
久而久之,極易如籠中飛鳥,受敵手製約。
無法透過認知來獲取資訊並逐步完善,終將是死路一條。
老頭又驚又疑,臉上滿是擔憂。
異人可是人族中的異類,由於謀奪人族氣韻,而被古賢打退至其他疆土。
疆土與疆土之間相隔“止盡漓海”,除了至強存在,根本不可能越過。
一旦有異族越過,也會在踏入疆土的瞬間被發現。
“你是怎麼來到青鸞疆土的,你們異人難不成又想開戰?”
眾人一聽異人二字,恐懼自心底油然而生,握劍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
凡是人族,至始齔之年(八歲左右)步入學堂,最先學的便是人族古史。
哪怕是凡人也好,可以修煉的脈通者也罷,都不能避免此事。
故而,只要是人,都知曉異人在氣韻之戰中的所作所為。
異人所營造的恐懼亦是其中之一。
始祖放眼望去,只見老頭嘴唇一張一合,不知說了些什麼,但眾人恐懼的神色卻不可否認。
始祖目光遊離於眾人身軀,不禁多了幾分玩味。
在場唯有一名年輕少女沒有膽顫,反而握著劍的手更加用力了幾分。
俊美的容顏上帶著濃濃的不甘。
始祖淡淡一笑,謀心四起。
“雖不知說了些什麼,卻可以利用一番。”
始祖緩緩抬起手,向著老頭伸出手掌。
老頭彷彿被雷猛擊,周身一顫,頓時脈氣全開。
剎那間,迸發一股清氣護住全身。
口中也同時大喊“防禦!”二字。
動作與指揮一氣呵成,行雲流水,不著一絲拖沓。
雖在一隅為無名之輩,但沒人不惜命。
長老忌憚地抬眼遠眺,死死盯著這個自己認為的異人,眼中滿是謹慎。
雖然並沒有感覺到太過強烈的殺氣,可心中卻只有如何帶領族人逃脫。
始祖沉思片刻伸出手指,指了指老頭身後的兩人,並勾手示意將兩人送過來。
旋即又做了個擺手趕人的動作。
當老頭認定對方是異人之時,他便知曉兩者的語言有所衝突,並不相通。
因此,也是理解了始祖為何遲遲不開口,而是靠肢體動作。
看到這般明目張膽的挑釁,老頭怒髮衝冠。
自己雖然怕死,那不過是怕死得不值得。
這般挑釁,就是死也要死出個樣子來。
老頭大聲怒斥,體內不斷運轉脈氣。
“臭雜種,別要欺人太甚,這般輕視老夫,視老夫於無物,就算想要我的族人,也得先殺了老夫再說。”
說罷,雙手握拳,馬步一踏,地面碎石橫飛,老頭剎那衝到始祖跟前。
始祖瞳孔驟縮,來不及還手,只感到腹部傳來一陣撕裂,呼嘯的風聲自耳邊響起。
老頭一拳擊在始祖身上,始祖瞬間倒射而出,數棵巨樹被攔腰折斷,方才勉強停下。
老頭看著眼前的的景象微微一愣。
抬起因貫穿始祖腹部的拳頭,感受那股附著在拳峰之上的鮮血。
是那般的赤熱
是那般的鮮紅
異人的血不是暗沉偏黑的嗎?
難道他不是異人?
那為何他白髮紅眸?
……
一連串疑問浮上心頭。
始祖半躺在亂木之中,狼狽至極。
目光落在被貫穿的腹部,噴湧不止的血液令始祖心顫。
始祖臉上痴笑不斷,沒有絲毫恐懼,似乎被貫穿身體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數千餘載!自“餘末天傾”以後,本祖便再無樂趣可言!來到此地不足一日,便已有這般頹然姿態,此行不虛矣!”
始祖用那戴著潔白手套的手,將嘴邊血痕抹淨。
眼神中輕浮緩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久經沙場的冷靜、果斷,以及周身縈繞不止的殺氣。
始祖站起身來,唇齒微動,似是下達某種命令。
一時之間,腹部向外噴湧的鮮血,如乳燕歸巢般逆流而回。
老頭看著手上的鮮血如蛆蟲般挪動鮮血,不禁感到噁心,抬手之間,便欲覆滅。
可鮮血如同無形之氣,任由老頭如何出手。都無法滅殺。
在眾人目光下,始祖破損的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
老頭心中駭然,異人可沒有這樣的恢復手段,難不成是其他異族?
還是說後天習得的詭異手段?
老頭百思不得其解,不過卻並未深思。
反倒是透過剛才的戰況的瞬息變化,便已想出對策——以剛猛克生機。
一呼一吸間腳下再生煙塵,口中喃喃。
“脈武—流風拳息”
如罡風般無孔不入的拳影,從老頭拳中揮出。
剎那間,數百道拳影於始祖身前不足數丈處呼嘯而來。
始祖迅速作出反應,周身威壓如洪流般傾瀉。
一柄鮮血長劍於手中凝聚,雙手握劍直插身前大地,頓時匯聚一片血幕。
拳勁與血幕相碰,振起無數漣漪。
拳影悉數擋下,但仍有少數拳影重重疊疊,趁血幕恢復間隙直擊始祖。
老頭感受著周身被威壓壓制的觸感,頓時微微一驚。
此威壓與壓城之勢的黑雲相遇之時,所感受到的威壓如出一轍,只不過氣勢弱了許多。
只是感受絲毫,便能夠知曉威壓同出於一人。
難不成他受傷了?
還是說試探我們?
老頭晃了晃腦袋,心中懟天罵地。
老子方莽這麼多年第一次用腦過度,早知道就應該聽方知的話,修煉一些補腦的脈法了。
方莽愣神之際,始祖手握血劍,隔空橫劈,數丈血刃橫飛,直襲方莽面門。
血刃所過之處留下深駭割痕。
始祖藉著血刃對方莽的干擾,側身衝入樹叢,心中思索。
“異域人類已經算不上人類了,其速度與力量均遠超預料,只可智取不可武蠻。”
思考間,始祖已快速側飛接近方莽,藉助血刃的掩護,近身朝方莽頭頂猛砍。
方莽臉色一變,連忙變換招架。
“脈武—流風拳息二式”
左右手肘猛地向後一挺,如一把張滿弦的大弓。
雙拳交替向前揮出,無數拳影帶著罡風連開兩防,狂轟血刃的同時不斷抵抗著始祖的劈砍。
始祖面色平靜,雙手臂膀如蟒龍上盤,猛然凸起,撐得華麗的禮服向外開裂。
揮劍的速度瞬間加快,力道更是猛烈。
“人類,你當真以為本祖無法匹敵於你?!”
晃然間,方莽望見始祖揮舞的血劍彷彿出現與其拳影匹敵的劍浪。
以肉體之身的攻勢竟有脈武的氣勢。
兩者交戰,餘威外洩,離交戰中心數丈方言外的年輕人們圍聚在一起,相互依偎。
眾人望向戰場中央,心中喜憂參半。
一名年齡最小的少女依偎在其餘少女身旁,心中滿是忐忑不安,怯生生問道。
“三長老會贏嗎?”
眾人相互凝視、四目相對,不敢回答少女的問題。
領頭年輕人見狀,擔憂人心渙散,趕忙安慰道。
“禾妹妹,你沒看見三長老一拳打飛那異人的英姿嗎?三長老定然是有所依仗的。”
忽然,另一名少女驚聲大叫。
只見少女身旁一名青年人頭落地,另外數名未經如此血腥場面的少女,望見如滾石般的頭顱,頓時癱坐在地。
一股淡黃的液體自其股間流出。
猛然間又是一道寒芒閃過,驚叫的少女還未回神,便看見那屬於自己的嬌軀。
除去站在銅鏡前,還從未有過能這般看清自己的全貌……
恐懼的氣氛瞬間蔓延開來,心性羸弱者早已淚流滿面,手中長劍哐當落地,雙手抱頭痛哭。
口中如瘋魔般,喃喃著“我還不想死!”
方莽聞聲望去,頓時怒火中燒,“去你*的!!!你個狗東西!有本事衝老子來,欺負小的算個毛!!!”
手中拳影愈發狠厲,始祖抬劍反擊,以攻代守。
拳影剛猛,一時間數道轟至始祖身軀,更甚一擊將始祖左腳粉碎。
始祖不怒反笑,嘴角上揚,頗有如沐春風之感。
方莽暗叫一聲。
“不好!!!”
正欲提醒眾人小心,卻只見又一人頭墜地。
分神之際,一道猝不及防的血刃以刁鑽角度斜劈而來。
方莽躲閃不及側身借力,以廢去一條手臂的代價躲過一劫。
方莽斷去一臂,頓時脈氣紊亂。
“今天真是要栽在這裡了”
方莽口中猛吐鮮血喃喃道。
“想不到老夫這個本該安享晚年的老頭子連個安安樂樂的去死都不行,還在老子面前死了這麼多子孫。
臭老天,老子已經躲得這麼遠,還有這種屁事,老子怨你。”
始祖看著眼前眉目中尚存狠勁的方莽,不再動手。
而是當著方莽的面,將其撒落在地上的鮮血凝聚在一起,順著指間融入體內。
始祖一陣詫異。
方莽的血頗具獨特,混有其它氣息,與先前所碰見的各種血都有本質差異。
約莫數呼吸後,在老頭驚駭的眼光中,始祖周身出現若隱若現的脈氣。
而那脈氣的氣息竟與方莽如出一轍!
始祖感受著身體的異樣,一股難以言語的快感深入每一寸肌膚,直達心頭。
始祖重重撥出一口氣,似是在享受縈繞不散的快感。
良久,不再理會喘著重氣的方莽,徑直走向一眾年輕人。
方莽見狀,當即快步上前,用僅存的左手朝始祖轟來。
始祖頭也不回,輕喝一聲。
“跪下!!”
一股無法抗拒的威壓迎頭而下!
剎那間,彷彿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壓在方莽背上。
重壓之下,方莽雙腿寸寸崩裂,被深深壓入地面。
僅存的手臂苦苦支撐著身體,口中鮮血不止,地面亦是蒙受重擊龜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