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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李倓·畢業典禮

五月底是論文答辯的時節。

好在計算機系本科的答辯有驚無險,基本上所有人都過關了,不過李倓沒想到的是,拓跋思南選的那個偏門題目和用人類已經淘汰了多少年的古老底層語言寫的東西居然也透過了答辯,而且是全宿舍甚至全系最順利的一個。

“好歹選個哥幾個會的啊,哥幾個還能抬你一手……”李復那天瞟了眼拓跋思南的螢幕,上面一條條綴滿了格式整齊但邏輯凌亂的彙編程式碼,然後揉著太陽穴這麼說道。

“不用。”拓跋思南很淡然。

後來李倓他們的論文被教授們按著全方位吊打,平時一個個矜持若處子般的老傢伙一反常態展現出了真面目,基本上每個學生對於一個論點講不了幾句就會被斜刺裡殺出的一個問題問住,然後不得不冒著當場爆炸的風險超頻運轉大腦以給出回答……

周墨的深度學習選股和盧延鶴的波斯語機翻語法都險些掛在答辯上,而李倓提前準備了一大摞FAQ才堪堪避過一劫,李復和薛北辰儘管比較順利——畢竟人家平日的積累在那——但也在那麼一兩個十分刁鑽偏偏又非常關鍵的問題上稍微卡了一下殼。

但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拓跋思南的答辯非常順利地透過了,那幫剛才還在加特林一樣逮著一個技術點瘋狂掃射的老傢伙們出奇地安靜,開頭一問,結尾一問就算了事,過程無比地順暢絲滑。

“憑什麼啊這……”李倓有點不忿,他剛剛用盡了渾身解數才從被一幫教授圍追堵截式發問的地獄中掙脫出來。

“不得不說老拓跋確實猛。”李復一副意味深長的口吻。

“怎麼說?”

“他選的這兩個東西都太偏太冷門了,這幫老傢伙沒一個會的,只能他說啥是啥。”李復長嘆一聲,“哎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而論文答辯過後,接踵而來的便是畢業典禮。劍大的開學儀式是租了大明宮的場地來舉行的,但畢業典禮卻是在學校自己的禮堂,顯得有那麼點虎頭蛇尾……

“應該是說虎尾蛇頭。”李復抱著胳膊說,“正經學校哪有不在自家禮堂搞開學式的……”

李倓無言以對。

自家學校管得就相對來說就寬鬆一點,畢業典禮是允許家長和親友來觀禮的,反正禮堂位置管夠,而且太空曠了也很難看;而把真正的主角們從人群裡區分出來倒也簡單,看身上的衣服就可以了,因為畢業生今天要穿學士服。

劍大的學生大多比較交遊廣泛,因此說好了是畢業典禮,結果來的學生裡面從大一到大四都有……

“倒是熱鬧。”李倓一邊小心翼翼地保護著學校發的那套質量可疑的廉價學士服一邊說。

“是啊,起碼錶面風光得維持住了……”李復說,然後他的眼角瞥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靠,那老幾位怎麼也跟著來了……”

“當然是送你啊,導員同志。”李倓張望了一下,楊寧和柳驚濤一左一右地挽著楊青月,但卻不見李俶的蹤影,“不像李俶那小子,長本事了,他師兄的畢業典禮他竟敢不來……”

“還敢抱怨,早知道不來了。”李俶的聲音忽然在李倓腦後響起。

……

然後校長方乾登臺——老傢伙一身紅衣,妖豔得很——舉起一隻手止住了音樂和滿場喧譁,開始致辭。

“親愛的同學們,大家晚上好!此時此刻,對於你們和劍大而言,都是最值得紀念的日子……”

……

儀式進行得相當漫長和單調,原因是每一個畢業生都要站到臺上,領走自己的那份畢業證和學位證的同時,由方乾來行撥穗正冠之禮——也就是把學士帽上那穗狀的流蘇從右邊撥到左邊,以稻穗的成熟來喻示畢業生的成熟……

李倓站在臺上的時候向下看了一眼:李俶在人群后面悄無聲息地鼓了鼓掌。

“我熟了,鐮刀在哪?”他們下臺的時候李復說。他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像稻穗,反而覺得自己像棵韭菜。

李復不喜歡吃韭菜,他覺得韭菜香得很奇怪,在他的印象中,蔬菜是不應該有如此驕傲的香味的。

然後韭菜們彼此看了看各自手裡捧著的證書。

“四年,就到這兒了。”李倓說。

“以後琬瓔那邊要有什麼事,哥幾個幫忙照應著點兒。”盧延鶴準備出國讀研,似乎便要從此天各一方。

“客氣什麼,你媳婦就是我媳婦……”李復大大咧咧地拍了拍盧延鶴的肩膀。

“是你大爺。”盧延鶴罵道,但是他笑了。

拓跋思南和薛北辰各自買了回家的車票,一個往西北一個往東南,後天一早就走;李復李倓和周墨家就在長安,大約以後還能多聚聚……但怕就怕聚少離多。

“壓根就沒有什麼聚少離多,”周墨搖頭,“從數學的角度來說,離的次數肯定不大於聚的次數,有聚才有離嘛。”他說。

“不對,”李倓反駁,“還有一種離,叫生離死別。”

“靠,抬槓是吧,信不信哥們活得絕對比你長……”

“誰怕誰,比一比?”

……

從前一直嚮往著大學裡自由生活的李倓忽然發現,其實劍大也是個籠子,它很大很好看,在裡面可以吃飽睡暖做各種自己想做的事,可是它畢竟也是籠子。

而在籠子裡待久了的後果不言而明:當籠門開啟,外面的人喊著說快出來吧給你自由的時候,李倓忽然有點不想出去,但是沒辦法,後面的人推著趕你,趕著你走進那片要你每天為吃飯和住房以及一堆又一堆的其他問題而奔忙的“自由”當中。

以前李倓看過一個小說《條子與讚美詩》,講的是一個生活找不到奔頭的流浪漢想方設法地把自己弄進監獄,他回到監獄就像回到家一樣舒適。從前李倓不理解怎麼會有這種人,可現在他模模糊糊地覺得跟那位仁兄有些感同身受。

只不過他捨不得離開的不是監獄,而是這所他日日夜夜冷嘲熱諷罵了四年的學校。

終於每個人都坐回了座位上,但畢業典禮還沒有完——暗下來的燈光當中,舞臺被簡單地清理,因為最後還有一首臨別的歌要送給畢業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