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控錄影在會議室的幕布上跳幀播放,陳立軍的指尖敲著桌面,眼睛死死盯著畫面裡那輛在省道拐彎的五菱宏光。車牌尾數被泥點遮擋,只能隱約辨出“蘇g·x7379”,但車型與目擊者描述的“車頂有凹陷的銀灰色麵包車”完全吻合。
“車主何大剛,32歲,離異,在縣化肥廠上班。”小張翻動筆記本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4月2日凌晨,他突然退掉宿舍,連工作服都沒拿,監控顯示他開著麵包車出了廠區,之後再也沒出現。”
陳立軍的目光掃過何大剛的戶籍照片:寸頭,眼角有道淺疤,眼神裡透著股漂泊的疲憊。資料顯示,他的妻子兩年前帶著女兒回了孃家,從此再未聯絡。更關鍵的是,何大剛手機裡安裝了七八個社交軟體,聊天記錄裡滿是“寶貝早安”“什麼時候來見我”之類的曖昧資訊。
“查查他最近的通話記錄。”陳立軍站起身,椅子腿在地面劃出刺耳的聲響,“特別是3月28號前後,和哪些女性聯絡過。還有,麵包車的去向——他上週剛把車賣給二手車行,過戶手續辦了嗎?”
生鏽的鐵門被推開時,揚起一陣夾雜著機油味的灰塵。車行老闆蹲在角落擦拭扳手,聽見詢問後隨手一指:“那輛破五菱?4月1號賣的,車主說保險到期不想續,急著還錢去外地。”他突然想起什麼,從抽屜裡翻出張收據,“不過奇怪,他沒要現金,只要了張轉賬支票,說急著匯給貴州的網友。”
支票收款人顯示為“王秀英,遵義市紅花崗區”,金額剛好覆蓋車款。陳立軍盯著收款人姓名,突然想起何大剛的聊天記錄裡,有個網名叫“貴州辣妹子”的使用者,頭像是個穿苗族服飾的年輕女人。
“通知遵義警方,協查何大剛的落腳點。”他掏出手機,螢幕上彈出技術科的訊息:何大剛的麵包車在3月28號下午出現在城郊監控,行駛方向正是秸稈堆所在的南窪村。而據化肥廠同事說,那天他本該上夜班,卻在下午三點就離開了工廠。
潮溼的霧氣籠罩著高低錯落的磚房,陳立軍跟著當地民警穿過散發著酸腐味的小巷,手電筒光束掃過斑駁的牆面上“通下水道”的小廣告。何大剛租住的閣樓在三樓,木門虛掩著,漏出暖黃色的燈光和熗鍋的聲響。
推門而入的瞬間,所有人都愣住了:不足十平米的房間裡,何大剛正站在煤氣灶前翻動鐵鍋,鍋裡是色澤紅亮的酸湯魚,旁邊坐著個穿民族服飾的女孩,正往碗裡盛米飯。
“你們是……”何大剛握著鍋鏟的手懸在半空,臉上的驚訝勝過恐懼。當看到陳立軍胸前的警徽時,他突然笑了,笑容裡帶著解脫:“我就知道你們會找來。”
審訊室的塑膠椅吱呀作響,何大剛低頭盯著自己磨破的皮鞋尖,手指無意識地搓揉著手機殼——殼子上貼著張泛黃的照片,是他和女兒在海邊的合影。
“3月28號我在廠裡上夜班,考勤機有記錄,你可以查。”他的聲音很平靜,“賣車是因為想去遵義見秀英,她懷孕了,我想過來照顧她。車太破,保險又到期,乾脆賣了換點錢。”
陳立軍盯著他手機裡的聊天記錄:3月27號,何大剛給“貴州辣妹子”發訊息:“明天發了工資,我就把車賣了來找你。”對方回覆:“路上注意安全,我熬了你愛喝的酸湯。”而3月28號的工廠監控顯示,他確實在晚七點刷了工卡,直到次日早八點才離開。
“那你為什麼不接電話?”小張敲了敲桌子,“你家人報案說你失蹤,廠裡也聯絡不上你。”
何大剛苦笑著搖頭:“我媽總讓我跟前妻復婚,可她早就改嫁了。”他抬起頭,眼裡有血絲,“我就是想躲清淨,跟秀英好好過日子。她在這邊開了個小粉店,我打算去幫忙……”
技術人員小吳將何大剛麵包車的檢測報告拍在陳立軍桌上:“車內沒有血跡、纖維,甚至連指紋都被徹底清理過。但我們在備胎槽裡發現了這個——”他舉起證物袋,裡面是片指甲大小的銀色亮片,“和死者耳墜的材質相同,但花紋對不上。”
陳立軍盯著亮片,突然想起何大剛聊天記錄裡的一句話:“上次給麗麗買的耳墜她很喜歡,說蝴蝶翅膀會反光。”麗麗是他三個月前聊過的網友,而死者耳墜正是蝴蝶造型。這難道只是巧合?
“把何大剛接觸過的所有女性列個表,”他揉了揉發漲的太陽穴,“特別是戴過銀色蝴蝶耳墜的。另外,查他賣車的轉賬支票,資金流向是否真的到了王秀英賬戶。”
銀行經理調出轉賬記錄時,陳立軍的眉頭越皺越緊:4月1日的支票確實轉入了王秀英賬戶,但當天下午,這筆錢就被分三次取走,每次兩千,atm監控顯示,取錢的是個戴黑色帽子的中年男人,並非何大剛口中的“貴州辣妹子”。
“秀英呢?”回到閣樓時,陳立軍盯著正在收拾碗筷的女孩。她有些慌亂,從圍裙兜裡掏出張車票:“我、我其實不認識他,他說給我兩百塊,讓我假裝他女朋友應付警察……”
真相漸漸清晰:何大剛早就計劃逃離東海,用“見網友”做幌子,甚至花錢僱人扮演女友,只為掩蓋自己賣掉麵包車的真實目的。但他的不在場證明依然成立——3月28號案發時,他確實在化肥廠值夜班,監控和考勤記錄無可辯駁。
硬臥車廂的燈光忽明忽暗,陳立軍望著窗外飛逝的群山,手中的鋼筆在何大剛的筆錄上劃出深深的痕跡。這個離異男人的行為充滿矛盾:他精心偽造了逃亡的藉口,卻在關鍵時間點擁有鐵證如山的不在場證明;他頻繁網聊尋找情感寄託,卻對每個“女友”都保留著戒心。
最讓他困惑的是那片銀色亮片——如果何大剛不是兇手,為何他的麵包車裡會有與死者耳墜相似的碎片?難道兇手在嫁禍張大海失敗後,又將目標轉向了何大剛?或者,這兩人之間存在某種尚未發現的聯絡?
手機突然震動,是小張發來的訊息:“陳隊,何大剛的前妻說,他去年曾因網聊被騙過五千元,對方用的就是銀色蝴蝶耳墜做頭像。”
陳立軍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死者耳墜的特寫:蝴蝶翅膀上的紋路細膩如真,邊緣還有處小缺角,像是被指甲刮蹭過。而何大剛麵包車裡的亮片,恰好缺了相同的邊角——這不是巧合,是兇手刻意留下的映象線索,用相似的物品將無辜者拖入泥潭。
列車在凌晨三點駛入東海站,夜風帶著潮氣撲進站臺。陳立軍摸著口袋裡的證物袋,耳墜的銀飾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像只永遠無法展翅的蝴蝶。何大剛的案件暫時畫上句號,但兇手的佈局才剛剛開始——那些在社交軟體上閃爍的頭像,那些藏在鍵盤後的謊言,正編織成更大的網,等待下一個獵物的到來。
當陳立軍將何大剛的資料歸入“排除嫌疑”檔案時,技術員小林突然衝進辦公室:“陳隊!死者的dna比對有新發現——在何大剛常去的‘緣來網’婚戀平臺上,有個使用者的註冊資訊顯示,她曾和死者使用同一臺電腦登入。”
螢幕上,使用者id“靜待花開”的資料照片裡,女人戴著和死者同款的銀耳墜,註冊地址顯示為“東海縣石樑河鎮”——正是何大剛的老家。而註冊時間,正是3月28號案發當天的上午10點。
所有線索在這一刻突然貫通:兇手透過婚戀網站鎖定目標,利用何大剛的網聊習慣和離異身份,偽造出一系列誤導性證據,甚至借用他的電腦註冊賬號,將水攪得更渾。而何大剛賣掉麵包車、逃往貴州的行為,不過是兇手計劃中的一環,用來轉移警方視線。
窗外,春日的陽光依然明媚,陳立軍卻感到背後發涼。這個躲在陰影裡的兇手,遠比他們想象中更狡猾——他熟知每個嫌疑人的弱點,懂得利用現代社交網路編織陷阱,甚至能在警方的眼皮底下製造完美的不在場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