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下水道的呼吸

2008年12月19日，正午十二點。金華市殯儀館停屍間，不鏽鋼解剖臺前站著陳默、周琳，以及魏某的姐姐魏芳。白大褂下的魏芳雙手發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我弟弟身體很好的，"她聲音沙啞，"怎麼會突然..."

周琳戴上手套，揭開白布。魏某面色潮紅，唇角微微上揚，像帶著詭異的微笑。"這是co中毒的典型屍斑，"她用鑷子翻開死者眼瞼，"結膜出血，和6樓的案件一致。"

陳默盯著魏某床頭的插線板，上面插著手機充電器、電熱毯開關，卻沒接任何燃氣裝置。"他住的是門市房？"

魏芳點頭："我開的小超市，裡面隔了間臥室。他說冬天冷，非要睡裡面..."

"下水道在哪裡？"周琳突然問。

魏芳愣了愣，指向牆角的地毯："在、在床底下，平時用板子蓋著..."

掀開地毯，露出直徑30厘米的水泥井口，沒有s型回彎，直接連通主管道。陳默用手電筒照下去，管壁上結著暗褐色油垢，隱約傳來潮溼的腐臭味。"直排式下水道，"他皺眉，"毒氣能直接湧進房間。"

凌晨三點，槐花巷3號樓前的下水道井蓋上，蹲著四個穿防化服的身影。陳默舉著紅外氣體檢測儀，螢幕上的co數值從50ppm陡然升至3000ppm，警報聲刺破夜空。

"源頭在北邊，"痕檢員小張指著檢測儀方向，"應該是大眾浴池！"

浴池後院，鍋爐房的鐵皮門虛掩著，門縫裡漏出昏黃的燈光。陳默推門而入，撲面而來的熱浪中夾雜著刺鼻的硫黃味。鍋爐上的壓力錶顯示"1.2mpa"，遠超安全值，煙囪管道被截斷，接了根黑色橡膠軟管，直通牆角的下水道入口。

"狗日的，"小張罵道，"直接把廢氣排進下水道！"

周琳蹲下檢視軟管介面，手指抹過管壁，沾上一層黑色煤焦油："至少用了三個月，介面都烤化了。"

2008年12月20日，浙江大學流體力學實驗室。陳默盯著桌上的管道模型，模型由透明亞克力製成，標註著3號樓的下水道結構。

"問題出在氣壓差，"王教授用鐳射筆指著模型，"1樓地勢低，廢氣沉積形成氣栓；6樓因為高層排水時產生負壓，像抽水機一樣把毒氣抽上去。"

他開啟水泵，藍色的示蹤劑在管道里流動："看，當6樓廚房下水道回彎乾燥時，毒氣就會透過裂縫進入室內。而1樓沒有回彎，直接被毒氣淹沒。"

陳默皺眉："但為什麼只有這兩戶？"

"其他住戶的回彎都有水封，"王教授關掉水泵，"就像塞子一樣隔絕毒氣。但602室長期不用廚房，回彎乾涸；1樓根本沒裝回彎，這不是巧合。"

審訊室裡，浴池老闆陳天明不停地擦汗，胖臉油光發亮。他面前擺著本皺巴巴的賬本，2008年9月15日那頁用紅筆圈著："環保整改費：元"，旁邊寫著"改下水道，省"。

"他們說廢氣排天上會被舉報，"陳天明哭喪著臉，"排下水道沒人管...我哪知道會死人啊！"

陳默翻到12月14日的記錄："當天你燒了多少煤？"

"三噸，"陳天明聲音發抖，"那天特別冷，鍋爐燒得旺..."

周琳突然推門進來，手裡拿著份檢測報告："鍋爐房牆壁的煤渣裡，檢出高濃度co和hcn，典型的不完全燃燒產物。"她轉向陳天明，"你知道一氧化碳無色無味，但吸入1200ppm只要半小時就能致死嗎？"

與此同時，602室裡，陳默再次檢查廚房牆壁的裂縫。陽光透過縫隙，在地面投出蛛網般的光斑。小張舉著內窺鏡，將鏡頭伸入牆內："裂縫連通下水道支管，寬度0.3厘米，足夠毒氣透過。"

"半年前，沈某曾向房東報修反味，"周琳翻著筆錄，"但房東嫌維修費貴，沒處理。"

陳默蹲下身，看著乾燥的下水道回彎："劉某霞關窗、拖地，可能無意中加劇了毒氣積累，但真正的兇手..."他抬頭看向窗外的浴池煙囪，"是這些年沒人在乎的管道隱患。"

突然，手機震動，是魏芳發來的訊息："我弟弟的手機裡有段錄音，你們聽聽。"

點開錄音，背景是呼呼的風聲，夾雜著男人的怒吼："你敢斷我財路？信不信我讓你活不過今晚！"接著是玻璃碎裂聲，然後歸於寂靜。

"這是12月13日凌晨，"魏芳發來訊息，"他說有人威脅要堵他的下水道..."

夜幕降臨時，陳默站在3號樓前，看著劉某霞被警車帶走。她隔著車窗望向602室，眼神空洞如死水。

"陳隊，"小張遞來報告，"李某斌的軟管檢測結果出來了，上面沒有co殘留，他確實沒動手。"

周琳望著浴池方向，鍋爐房已被查封："陳天明的賬本里，記著給環保部門的'打點費'，這事恐怕..."

"先把人控制住，"陳默打斷她，"至少三條人命，沒那麼容易善了。"

凌晨一點，天空飄起細雨。陳默在辦公室翻看魏某的遺物，發現本皺巴巴的記賬本，最後一頁寫著："12月14日，下水道堵了，找浴池老闆理論..."字跡戛然而止，墨點暈開成黑色的淚滴。

窗外，雨聲漸大。陳默突然想起王教授的話："城市地下管網就像人體血管，任何一處堵塞，都會讓整個系統中毒。"他起身走向窗邊，看著雨絲滲入地面，流向黑暗的管道——那裡藏著太多未被看見的秘密，和三具無法安息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