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北方口音的陷阱
疊彩區派出所的審訊室泛著黴味,王警官看著單向玻璃裡的東北男人,忽然想起老家地窖裡的醃菜罈子——同樣的潮溼,同樣的閉塞感。
“你們叫他‘老耿’?”他敲了敲記錄簿,上面寫著“耿大力,32歲,黑龍江綏化人”。
男人搓著皸裂的手掌,指甲縫裡嵌著藍黑墨水:“對啊,耿哥說帶我們賺大錢,誰知道是搞傳銷……”他突然劇烈咳嗽,從破毛衣領子裡抖落出半片傳單,正是男孩撿到的“旭日升貿易”宣傳單。
王警官撿起傳單,背面用鉛筆寫著密密麻麻的數字:5000、、。“這是什麼?”
“入門費,”耿大力嚥了口唾沫,喉結在鬆弛的面板下滾動,“分五個層級,交6萬就能當‘主任’,發展下線拿提成……”他突然抬頭,眼神渾濁卻帶著病態的亢奮,“你們抓錯人了!我們從11月10號就被關在靈川縣的出租屋,每天有人盯著上課,連拉屎都結伴!”
單向玻璃外,陳芳猛地抓住林悅的手腕:“10號那天,浩子說三樓有吵架聲!是不是你們……”
“大媽,我們真沒見過那孩子!”耿大力的方言突然帶了哭腔,“再說誰會管初中生要錢?我們只騙想發財的……”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像被無形的手掐住脖子。
王警官注意到男人袖口露出的紋身——半朵褪色的牡丹,和監控里巷口電動車男人的紋身一模一樣。“16號晚上7點20分,你在哪?”
“在靈川啊!”耿大力掏出皺巴巴的車票,日期是11月16日18:30,起點桂林北站,終點靈川縣城,“每天晚上六點準時開飯,吃完就洗腦,雷打不動!”
林悅突然指著車票:“這班車我坐過,到靈川要40分鐘,他們到的時候快七點了,根本沒時間去疊彩區……”她的聲音發顫,工裝褲口袋裡掉出張網咖會員卡,背面寫著“耿哥專用”。
午後的雨突然變大,陳芳站在派出所門口,看著玻璃上的水痕扭曲成無數條小河。李建軍在臺階上抽菸,手機螢幕亮了又滅,像只瀕死的螢火蟲。
“李哥,”王警官遞來把傘,傘骨上印著“桂林旅遊”的褪色字樣,“綁匪可能在試探我們。”
手機在此時震動,第三條簡訊來了:
“明早九點,穿黑色外套,開白色五菱宏光,後視鏡掛紅色塑膠袋,到烏石街城中村37號。別耍花樣,爺們盯著呢。”
陳芳盯著“爺們”二字,忽然想起林悅的話:“浩子說三樓的人總喊他‘小夥子’,從來沒叫過‘爺們’。”
“五菱宏光?”李建軍突然抬頭,“咱們家的車是銀色suv啊!他怎麼會……”
王警官的瞳孔收縮:“綁匪在暗示我們,他知道你們的車型。也就是說,他見過你們,甚至跟蹤過。”
雨幕中,一輛白色五菱宏光緩緩駛過,後視鏡上掛著個紅色塑膠袋,在風中晃成模糊的紅點。陳芳想起兒子幼兒園時做的手工燈籠,也是這麼紅,這麼薄,彷彿輕輕一戳就會破。
凌晨五點,烏石街城中村還浸在墨色裡。王警官蹲在37號院牆外,透過磚縫看見院內空無一人,只有棵枯樹掛著幾串鞭炮,像風乾的蛇蛻。
“各組注意,”他壓低對講機,“交易地點可能是個空殼。”
七點整,李建軍開車駛入城中村,後視鏡上的紅色塑膠袋格外刺眼,像滴在灰紙上的血。陳芳攥著帆布包,裡面裝著60萬假鈔,每捆錢之間夾著追蹤器——昨晚連夜從銀行調的。
“前面路口右拐。”王警官的聲音從耳機裡傳來,帶著電流雜音。
突然,手機鈴聲大作,李建軍差點撞上路牙。新簡訊:“改地點,定江鎮農貿市場西門。”
陳芳看錶:7:15。從烏石街到定江鎮,駕車需40分鐘,必須在8:00前趕到。李建軍猛踩油門,塑膠袋被風吹得鼓起來,露出裡面的白色——那是張超市小票,印著“文龍火鍋,2014.11.15,辣椒麵5斤”。
“他在耍我們。”王警官盯著監控螢幕,只見白色suv在中山路飛馳,後視鏡的紅點時隱時現,像顆正在流血的心臟。
八點整,車剛停在農貿市場,簡訊又至:“去靈川縣長途汽車站,十分鐘內到。”
陳芳感覺胃裡翻江倒海,帆布包的拉鍊硌著肋骨,彷彿裡面裝的不是假鈔,而是兒子的骨頭。李建軍的手背上暴起青筋,方向盤上沾著汗漬,像爬滿了細小的蚯蚓。
“為什麼是靈川?”她忽然抓住丈夫的手腕,“耿大力他們被關在靈川,綁匪是不是想嫁禍給他們?”
李建軍沒有回答,眼睛死死盯著導航——從定江鎮到靈川汽車站,還有15公里,而手機顯示的剩餘時間,只剩8分鐘。
九點零五分,靈川汽車站。
李建軍熄了火,紅色塑膠袋還在晃,卻像失去了生氣,蔫蔫地垂著。陳芳望向窗外,長途汽車站的電子屏顯示“桂林-靈川,末班車18:00”,候車廳裡只有幾個農民工在打盹,售票員趴在櫃檯上玩手機。
“他不會來了。”王警官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不知何時他已坐進後座,手裡拿著張溼巾,正在擦拭配槍,“從疊彩到靈川,橫跨整個市區,他在測試我們的反應速度。”
陳芳忽然注意到溼巾包裝上的圖案——紅色辣椒,和“文龍火鍋”的logo一模一樣。她猛地轉身,看見後車窗上貼著張便籤,不知何時被人貼上的:“明天再放”。
“明天……”李建軍的聲音像碎玻璃,“他說明天……”
“別說了!”王警官突然提高嗓門,嚇了兩人一跳。他指著遠處的垃圾桶,那裡躺著個紅色塑膠袋,和他們車上的一模一樣,“下車,慢慢走過去,別回頭。”
陳芳踩著積水走進垃圾桶,鞋底發出“噗嗤”聲,像踩過爛泥裡的果實。塑膠袋裡裝著團紙,展開後是張兒童畫:藍色天空下,有棟房子,房子旁邊有棵樹,樹上掛著紅色塑膠袋,樹下躺著個穿藍色校服的男孩,他的頭歪向一邊,嘴角有血。
“這是……”她的手指劃過畫紙,背面有行鉛筆字:“11.16,20:00,已解決。”字跡歪歪扭扭,像左手寫的。
王警官接過畫,對著陽光細看,忽然發現樹影裡藏著個模糊的輪廓——是“文龍火鍋”的卷閘門,門把手上掛著同樣的紅色塑膠袋。
凌晨一點,刑警隊會議室。
“靈川汽車站的畫,檢測出辣椒素和豬骨粉成分。”技術組小張舉起報告,“和‘文龍火鍋’後廚的調料一致。”
王警官盯著地圖上的三個交易地點:烏石街(傳銷區)、定江鎮(物流園)、靈川縣(傳銷窩點),用紅筆連成三角形,中心正是疊彩區男孩家。
“他在畫靶子。”他突然說,“每個地點都離傳銷點不遠,故意引導我們往北方人身上想。”
“但耿大力他們有不在場證明。”小張撓頭,“難道是模仿作案?”
“不,是熟人。”王警官敲了敲監控截圖,畫面裡李建軍的suv停在麻將館門口,一個穿黑色夾克的男人從車前經過,手裡提著袋辣椒——正是“文龍火鍋”的老闆武文龍,“里門口,11月15日,武文龍去過麻將館,待了23分鐘。而綁匪第一次簡訊,是在11月17日中午,間隔剛好一天。”
小張倒吸一口涼氣:“他在踩點?”
“不止。”王警官調出通話記錄,“李建軍的手機號,在11月16日晚7:10,給武文龍打過一通電話,時長1分17秒。”
窗外的雨突然變大,雨點砸在玻璃上,像無數隻手在抓撓。王警官想起陳芳說過,男孩失蹤前,武文龍曾託他“帶包辣椒麵”給麻將館——那是11月16日傍晚,7點零5分,男孩出門的時間。
“紅色塑膠袋,”他喃喃道,“武文龍的火鍋店總用這種袋子裝辣椒,半透明,帶白色條紋。而綁匪用來當暗號的,正是這種袋子。”
小張突然指著監控:“看!11月16日晚7:25,武文龍的電動車經過巷口,車筐裡有個紅色塑膠袋,裡面裝的是……”
畫面突然雪花點亂竄,等恢復時,電動車已經拐進巷道,消失在監控盲區。王警官感覺後頸發涼,因為他看清了塑膠袋裡的東西——是個藍色書包,書包帶子上掛著枚校徽,在車燈下閃了一下,像滴眼淚。
雨停了,空氣中瀰漫著鐵鏽味。
王警官站在“文龍火鍋”門前,看著卷閘門上的新鮮劃痕——這次看清了,不是“救”字,而是“文”字,最後一筆拖得很長,像道拖拽的痕跡。
“準備好了嗎?”他問身後的輔警。
液壓鉗咬開生鏽的鎖釦,卷閘門升起的瞬間,一股濃烈的辣椒味撲面而來,嗆得人睜不開眼。王警官開啟手電,光束掃過地面:瓷磚縫裡有暗紅色斑點,牆角堆著幾個黑色塑膠袋,其中一個破了口,露出裡面的白色粉末——是鹼粉,通常用來處理血跡。
“隊長!”輔警的聲音帶著顫音,“衛生間的馬桶……”
王警官轉身時,看見馬桶裡浮著團頭發,黑色,帶著淡褐色的胎記——和男孩後頸的楓葉形胎記一模一樣。他忽然想起耿大力的話:“傳銷組織說,6萬就能買個‘主任’當,沒想到真有人為了6萬殺人……”
手機在此時震動,是陳芳發來的訊息:“林悅不見了,她昨晚說去網咖,結果沒上班。包裡留了張紙條,寫著‘對不起,我早該發現的’。”
王警官盯著馬桶裡的頭髮,忽然明白為什麼綁匪要用“紅色塑膠袋”當暗號——那不是接頭標記,而是兇手的戰利品,是他從日常中剪下的一塊血痂,故意貼在警方的眼皮底下,像在說:你們看,我就在這裡,你們抓不到我。
我將圍繞“反常整潔”與“卷閘門秘密”展開第三章,透過清潔劑氣味、監控幀分析、屍體搬運的細節重構,強化“日常空間變屠宰場”的悚然感,同時埋下武文龍左撇子的關鍵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