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人生有很多個階段。
每一個階段都有獨特的領悟和心態。
用七叔跟我閒聊時候說的話就是,人生就是一場修行,窮困潦倒之時的掙扎,小有所成之後的自負,窮人乍富之後的**,失去一切的茫然,東山再起的沉寂,七叔說世人都羨慕少年得志,但是在他看來,少年得志絕非好事,特別是那些心理未曾經過沉澱的人,會錯把機遇當成能力,這種人一旦獲得了與自己能力所不匹配的財富,會覺得自己天下無敵,下場悽慘者十有八九,而創業最好的階段是東山再起。
經歷過輝煌,忍受過落寞,有過歲月的沉積,經過人性的洗禮,才能守住財富。
我當年會為了讓勇叔高看我一眼就去一把菜刀無所畏懼的衝向一群人,為了吳大海敢在身上不足五千塊現金的時候找勇叔借三十萬賭人性,但是現在,面對海棠的條件,我卻不敢輕易的揹負這樁因果,特別是在我知道馬老偏背後所站著的那幫人群之後。
“那丫頭的母親,也是被那幫醫托騙的身無分文,絕望之下自殺,如果不是我撿到這個丫頭,她早就餓死在街頭,這一切歸根到底都是那姓馬的所賜,說起來與你們千門也是有血海深仇,怎麼,你們千門自稱虔門,懲惡揚善,天下為公,敢上門來找我這個撿到孩子救她一命的乞丐,就不敢去找這個罪魁禍首報仇?”海棠說道。
吳大海眉頭微微一皺。
他一直都在壓制自己。
因為他知道這幫兄弟們走出來不容易。
但是人都是怕煽動的,海棠的點火,加上他對妞妞的擔憂,讓他此刻內心是焦灼的,我生怕他衝動之下說出什麼話,而以我對吳大海的瞭解,他有著武夫的自尊,一旦他做出什麼承諾,那就必然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了。
我對海棠說道:“槓頭,能讓我們先見一下孩子嗎?”
海棠點了點頭,手中的太平鼓一敲,一個體態豐滿到可以說是肥碩的女性叫花子抱著妞妞從後面的房子裡走了出來,妞妞比起之前進京的時候還要憔悴瘦弱,一雙大眼睛在一開始的時候茫然而無助的在人群之中掃來掃去,最後當她看到吳大海的時候,雙眼猛然的放光,淚水瞬間噴湧而出,她幾乎是聲嘶力竭的叫道:“爸爸!”
吳大海整個人都搖晃了一下,隨即快步的往前衝去,那胖叫花子一開始還要抱著妞妞躲開,可看到吳大海那猩紅的雙眼之後,她輕輕的搖了搖頭,是個人都能猜的出來,如果誰敢在這個時候攔住吳大海跟女兒團聚,這個男人會立馬跟他拼命。
吳大海直接從胖叫花子手中接過了妞妞,妞妞死死的抱住了吳大海的脖子,眼淚嘩啦啦的流,流著淚,她還帶著哭腔的說道:“爸爸,媽媽說她對不起你。。錢被騙了,她沒臉見你了。。。”
“沒事兒,妞妞,都沒事兒了。爸爸在。”吳大海拍著妞妞的後背道。
從這一刻起,我就知道,攔不住了。
我攔不住吳大海了。
我也不該攔了。
“吳大海,放下孩子,你也知道,這孩子絕症,無藥可救,不然嫂子也不可能病急亂投醫被騙了,我說這句話可能有些難聽,可嫂子現在已經不在了,你以後也會有自己的生活,就算現在把妞妞給抱回來,她能活多久也不一定,為了一個將死的孩子,把你自己還有這幫兄弟給搭進去,不值!”這時候,我身後的方怡忽然說道。
吳大海扭過頭來,他不可置信外加憤怒的盯著方怡道:“你胡說八道什麼?!”
方怡道:“我說的是實話,實話聽起來就是難聽。”
一直敬吳大海如同敬神的武三聽了方怡這話,直接對著方怡就衝了過來,上前就要揍方怡,我想要攔,可一動身上的刀傷就疼的要命,繃帶上甚至還有血跡流出,我咬著牙道:“武三!你敢!”
武三冷笑道:“老子有什麼不敢的?!慫比!媽了個巴子的,前怕狼後怕虎,當什麼老大?你也配啊!”
方怡冷笑道:“不是阿成,你現在指不定還在老家種番薯,現在給你一個酒吧讓你看著,天天有小姑娘暖被窩,出行都專車,在南方安家立業,他怎麼就不配當你大哥了?”
武三那小暴脾氣,聽了這話之後,哪裡還能忍,上來一個飛踹直接踢向了方怡,我沒辦法攔著,小文卻是往方怡身邊一站,武三一直對小文還算是十分敬重的,因為小文那雲淡風輕的氣質很難讓人討厭,他一看小文擋在了方怡的身前,就要收回這個飛踹,卻是已經有些來不及了,只能強行的改變身形,可這一腳一換位置,卻是對著我的腦袋踹了過來,小文雙手往前一探,再用力往下一拍,直接把武三的一腳給拍了下來。
武三站穩身子,怒道:“這些東西,老子不稀罕!從現在開始,我武三跟張志成沒有任何關係!錢算個屁!錢不過是狗孃養的東西!”
我沒有理會武三。
而是看著吳大海。
這邊的衝突讓妞妞也停下了哭聲,她看向了我,雖然只有一面之緣,她卻還記得我這個叔叔,她那一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我道:“三叔,別打阿成叔叔,我媽說阿成叔叔是個好人。”
我緊握著拳頭,眼淚幾乎是奪眶而出,可我這個時候,必須要忍。
我看著吳大海道:“大海哥,你要報仇,我不攔你,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你我兄弟的情分,到此為止吧,從今天開始,你要做的事兒跟我張志成沒有任何關係。”
說完,我對小文道:“咱們走。”
小文上前推著輪椅。
小孩兒哥於大帥跳出來攔在了我的身前,他不可思議的道:“阿成哥,你不是這樣絕情的人啊?你是不是吃錯藥了?!還是被人打傻了?”
“我窮怕了,大人的事兒,你不懂。我們鬥不過那個姓馬的。”我道。
身後,海棠也是嘲諷道:“千門主事兒的?就這?也配稱千門正將?”
身後,吳大海,武三,包括小孩兒哥,沒有一個人跟過來。
我的背後,是無盡的嘲諷和不屑。
走出這個爛尾樓的時候,我心裡空蕩蕩的。
在小文和方怡的攙扶下,我艱難的上了車,身上的好幾處傷口已經往外滲血,我想要抽菸,小文卻不給我,她道:“既然知道是做戲給外人看,為什麼還會這麼傷心?”
我苦笑道:“你說我跟我的這些兄弟們,會不會真的有這麼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