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府城,會合一行等著的隨護,囑咐其中一名府衛守在城門邊,好到時等著送禮。蘇烈牛車回府。
簡單吃了點,也沒午睡,便又趕往南城巡城都尉治所。
從職能上說,南尉稱國安也好,說公安也罷,好像都沾點邊。
理論上,建康南城裡丟個雞蛋,南尉府都有管轄權,只要願意,就可以理直氣壯地介入。
但實際上南尉府和建康府尉;建康縣尉;丹陽郡尉;丹陽縣尉之間不但職能重疊,管轄地域還有些重疊。
這幾個職能機構的地理分界線,恰好有一部分位於南城。秦淮以北,御街兩側,為建康尹轄地;偏西南些便屬建康縣治。
秦淮以南區域,府城周邊和長幹附近屬丹陽郡,鳳台山,雨花臺至牛首山則屬丹陽縣了。
於是在這塊地面上,就形成了齊抓共管的大好局面。
多頭管理的弊病就是扯皮推諉。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誰願意幹呢?再加上京官難當,誰知道那個賊子背後躲著哪位大佬?
地方上勢力團體也會做人,時不時的孝敬一下。各個衙門口既然受了孝敬,就免不了要抬抬手。
由此帶來的後果就是烏煙瘴氣,亂七八糟。這塊地方的管治之鬆懈混亂,便可想而知。
外地人若來,絕不會想到首善之地,天子腳下的建康南城會是這般德性。
由此,南城地下勢力野蠻生長,行事張狂。各個目高於頂,以為自已才是南城真正的主宰。
以至於黔首黎民有事,寧可找街巷力士主持,也不輕易報官經公。最起碼錢花的明明白白呀!
這是個純純的雞肋衙門啊。
南城尉在都城東南,秦淮南岸,離著丹陽郡城不到三里地,大街上倒是挺繁華,人來人往,從大街往東一拐,就進了一條挺寬闊的巷子。
灰撲撲的衙門口怎麼看怎麼和這巷子不協調。許是天氣太熱,日頭曬得厲害,門口的守衛都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蘇烈在車上看了會兒,收拾了收拾心情,才示意王世虎,上。
王世虎橫著就上了門,龐大的身軀都快要遮住那守門的尉兵,低著頭衝著尉兵喝道:“快去通報,新任城尉蘇大人到了。”
尉兵不敢怠慢,趕忙轉身進去,片刻的功夫,兩個青色袍子的中年人便領著四個校尉出了衙門,其中一個胖些的連聲問:“大人在哪?大人在哪?”
蘇烈施施然下了車,胖子一見,立馬笑開了花,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帶著這幾個人全都一躬到地,“恭迎大人入衙視事。下官南城尉司馬李慧,請大人升階。”
蘇烈好奇的問“你如何知道是我?”
胖子抬頭一抹臉,笑容燦爛:“稟都尉,尉丞大人辰末命人通傳,言大人近日上任,吾等故迎候於此。”
蘇烈抬腳上臺階,一群人亂哄哄的引路,直奔二進大堂。
南尉府倒是說不上殘破,陳舊而已。但就是髒,地上浮土一層,人走過時,隨風揚起。
二進打掃的挺乾淨,也是有些陳舊,估計近十幾年沒換過傢俱。司馬和主簿的值房分列東西兩廂。蘇烈坐於正堂之上,四下打量。
四名衙兵立於門口守衛,身邊老劉取出敕書,告身,官印,分別放在案上。便轉身和王世虎分別站在堂案兩側的階下。
李慧和瘦子領著其他四個校尉拜於地上,正式參見新任南城尉:“在下南城尉司馬李慧(主簿孫通),拜見大人。”
蘇烈叫起後,瘦子先是恭恭敬敬地獻了一盞茶,然後迴轉堂下,侍立西邊。
蘇烈一拱手,“喔,孫主簿,有勞啦,兩位別拘束。”
“本都尉初掌南城,諸事不甚明瞭。兩位說說吧,這南城尉現下如何?”
諸人都眼神閃閃爍爍的看向李慧,李慧噗通一聲跪下,眼淚瞬間就飈了出來:
“屬下等盼大人如盼甘霖啊!”
蘇烈心中好笑,嘴上卻說:“李司馬這是做甚?快擦擦。”
李慧擦著臉上的汗水和淚水,繼續傾訴:“大人有所不知,自上任城尉陸信丁憂去職,屬下等已三個月未領餉奉,眾將士上有雙親,下有妻兒,雖不至踵決肘見,亦是苦不堪言哪,唯有仰仗都尉虎威,解眾將士之困呀!”
蘇烈很好奇,繼續問道:“尉府裡不撥餉奉嗎?”
李慧苦著臉說:“不是不撥,按律需城尉大人署籤,若無主將籤領,糧秣不能撥付。”
“那這糧奉該找哪位上官申領?”
“回大人,當是城尉主簿寫簿,呈尉府主簿籤批,再經尉丞、將軍簽署,由司馬撥付即可。”
“那本都尉明天就給你們要錢去。不過你們平常沒別的進項嗎?”
幾個人互相看看,還是李慧一抱拳,“回大人,陸都尉在任時,倒是丹陽縣尉每月來探望,屬下等時常獲賜些布帛,這三個月,布帛也無了。”
雖然李慧說的隱晦,蘇烈還是明白,這是丹陽縣的灰色收入分潤給陸信,陸信漏了一些給屬下。現在陸信離職,自然人走茶涼,人家不搭理南城尉了。這陸信不行啊,地面上的話語權不夠強啊。
心中思忖,嘴上卻問:“此事本都尉已知曉,尉裡可還有未決事務?”
李慧期期艾艾不敢回,孫通倒是痛快:“回大人,沒了。”
蘇烈倒聽笑了,雙眼眯起:“沒了?你等竟如此幹練?我南城尉承平如斯?”
李慧見狀立馬噗通一下子跪倒,其他幾人一見,也趕忙跟著跪下。
李慧急急忙忙的回話:“都尉恕罪。在下等無能,我南城尉冊定五百人,現實在籍共三百四十人,於這南城轄界無異杯水車薪,且南城為百官居所,公卿無數。因位卑職弱,陸大人為求安穩,便將該管諸事盡付建康,丹陽。已三年矣。將軍也樂見其成。”
蘇烈都聽愣了。來之前聽王世虎說南城尉清閒度日,他還不大信。好歹也算暴力機關啊,還靠吃齋唸佛過日子?現在是真開了眼。
當下溫和了態度,向著幾人呵呵一笑:“諸位快快請起,本都尉不過是隨便問問話,大可不必如此,以後我堂上可不許再跪了。”
諸人口稱多謝都尉,依言站起。
李慧又抹了一把臉,心臟還在噗通噗通的劇烈跳動。剛才都尉的眼神怎麼看都不像是問問話,倒像是要殺殺人似的。嚇得李慧以為都尉要斬將立威呢,要不哪能跪那麼快。
蘇烈看向幾個校尉,挑著最壯實的張文秀校尉問:“張校尉,營中將士現下如何?可有操演?”
張文秀抱拳行禮:“回都尉,因餉銀之事,士卒確有怨言,但也都明白,不過是晚發些。現下除困窘些,尚無大礙。操演之事,已一年多不曾進行了。”
蘇烈笑起來,“陛下洪福,我大梁承平日久,我等也跟著沾光啊,走吧,看看咱的將士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