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矇矇亮，何知逸就輕手輕腳地起床了。
寧紜還在睡夢中，昨夜的事情讓她輾轉反側到凌晨才入睡。
何知逸給她留了張字條放在枕邊：“我去保衛科，鍋裡有粥。”
何知逸裹緊藏藍色的外套，踩著腳踏車向設計院駛去。
路上只有幾個清潔工在掃街。
設計院的大門剛剛開啟，看門的老張頭正在生爐子，見到何知逸有些驚訝：“何工，這麼早來啊？”
“找王科長有點事。”何知逸簡短地回答，把腳踏車停在保衛科辦公室門口。
果然，王科長的身影就出現在走廊盡頭。
他四十出頭，左腿因傷微跛，但眼神銳利如鷹。
待他看到何知逸，挑濃眉：“何工程師？有事？”
何知逸直入主題：“王科長，我要舉報昨晚何學強酒後毆打，情況嚴重。”
王科長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進來說。”
辦公室裡還殘留著隔夜的煙味。
何知逸詳細敘述了昨晚的見聞。
王科長在筆記本上快速記錄，聽到這裡筆尖一頓：“有證人嗎？”
“當時有七八個鄰居在場，張師傅、老李頭他們都參與了制止何學強。”
“走，現在就去一趟家屬院。”王科長雷厲風行地抓起帽子，“趁他們還沒上班。”
兩人騎著腳踏車回到宿舍區時，已經七點半了。
不少職工家屬正在公共水龍頭前洗漱，看到保衛科長和何知逸一起出現，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何學強家門窗緊閉，窗簾拉得嚴嚴實實。
王科長重重敲門：“保衛科！開門！”
過了約莫一分鐘，門才緩緩開啟。
何學強穿著整齊的工作服，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完全看不出昨晚醉醺醺的樣子：“王科長？有事嗎？”
王科長直接推開他進屋：“有人舉報你家暴，我們來看看。”
何知逸跟在後面，屋內整潔有序，完全沒有昨晚打鬥的痕跡，翻倒的桌椅扶正了，碎瓷片打掃乾淨了，連牆角的血跡都擦得無影無蹤。
寧美玲從裡屋走出來，穿著一件高領毛衣和長褲，頭髮精心盤起，臉上化了妝，完全看不出任何傷痕。
她看到何知逸時眼神閃爍了一下，但很快恢復鎮定。
“王科長好。”她甚至微笑著打招呼，聲音輕柔有禮，與昨晚歇斯底里的樣子判若兩人。
王科長狐疑地看了何知逸一眼，然後問寧美玲：“這位女同志是？”
“我表妹寧美玲，小學老師。”何學強搶先回答，“昨天來我家做客，太晚了就留宿了。”
旁邊湊熱鬧的人忍不住插話：“昨晚我親眼看到你打她！她眼睛都腫了，嘴角流血！”
寧美玲突然開口，語氣委屈又困惑，“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樣說，昨晚我和愛人確實有點爭執，但絕對沒有動手啊。”
她轉向王科長，“您看我這像被打過的樣子嗎？”
說著，她仰起臉讓王科長檢查。
確實，她臉上妝容精緻，面板光潔，連最細微的淤青都沒有。
王科長的表情變得微妙起來：“何工，你確定昨晚看到的是這位女同志？”
何知逸斬釘截鐵，“千真萬確！當時還有張師傅、老李頭他們都在場！”
“那我們去問問。”王科長轉身出門。
他們首先敲開了對門張師傅家的門。
張師傅正在吃早飯，看到保衛科長，筷子都嚇掉了。
“老張，昨晚你看到何學強打人了嗎？”王科長直截了當。
張師傅眼神飄忽：“這個...我睡得早，不太清楚。”
接連詢問了幾家鄰居，得到的都是類似的含糊回答。
老李頭甚至說：“兩口子吵架不是常事嗎？我們外人哪說得清。”
回到何學強家門口，王科長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何工程師，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寧美玲回以一個無辜的眼神。
回頭，寧美玲立刻紅了眼眶，躲到何學強身後。
何學強一臉正氣地站出來：“王科長，我要舉報何知逸汙衊陷害！他這是打擊報復，覺得他們家不如我家，故意找茬。”
就在這時，寧紜匆匆趕來，手裡拿著一個包裹。
她看到眼前的陣仗，聲音漸漸低下去。
寧美玲的眼睛在看到寧紜的瞬間閃過一絲怨恨，但很快又變成委屈：“姐姐，你愛人他太過分了，誣陷我愛人。”
寧紜的目光在寧美玲完美無瑕的臉上停留片刻，然後平靜地說：“王科長，昨晚我也在場，我作證我愛人說是事實。”
王科長搖搖頭：“寧同志，現在的情況是，除了你們夫妻，沒人能證明這件事。而何學強和這位寧老師都堅決否認。”
他看了看手錶，“這樣吧，大家都先去上班，這件事我們慢慢調查。”
何學強得意地瞥了何知逸一眼，拉著寧美玲回屋了。
王科長也騎上腳踏車離開，只剩下何知逸和寧紜站在原地。
寧紜輕聲道，“她臉上的傷怎麼可能一夜之間就好了？”
回到家，何知逸重重坐在椅子上：“就這麼算了？”
寧紜給他倒了杯茶：“有這一次肯定還有下一次的。”
一陣敲門聲傳來，何知逸開門，是保衛科的年輕幹事小劉，鬼鬼祟祟地左右張望。
小劉壓低聲音，“何工，科長讓我私下告訴你，他相信你說的。但沒證據，他也沒辦法，你們先等訊息吧。”
夫妻二人一同點頭送他離開。
而此時何學強家裡，寧美玲正對著鏡子小心翼翼地卸妝。
隨著粉底被擦去，左眼的淤青和嘴角的傷口逐漸顯現。
她疼得倒吸冷氣，卻不敢發出太大聲音。
何學強正在外屋喝酒，是不是破罵倆句。
鏡中的自己傷痕累累，但寧美玲的嘴角卻浮現出一絲扭曲的笑意。
至少，她沒在寧紜面前丟臉。
至於何知逸...
她摸了摸藏在枕頭下的那封舉報信，眼中閃過一絲惡毒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