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何知逸騎著那輛永久牌腳踏車,後座上載著寧紜,兩人穿過縣城的主街道,往寧家駛去。
寧紜的手輕輕環在何知逸腰間,能感受到他結實的腰背線條。
“緊張嗎?”何知逸微微側頭問道,聲音低沉而溫和。
寧紜將臉貼在他後背上,聞著他身上淡淡的味道,“有一點。畢竟今天要定下婚期了。”
何知逸騰出一隻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別擔心,我爸媽很喜歡你。”
寧家的院子裡已經擺好了圓桌,寧忠和王春蓮正忙著準備茶水點心。
寧建鍾和寧建強兩兄弟站在門口張望,看到何知逸的車子拐進巷子,立刻迎了上去。
“來了來了!”寧建強嗓門洪亮,惹得鄰居們都探頭張望。
何知逸停好車,從車筐裡取出兩瓶西鳳酒和一條大前門香菸。
這是按規矩給未來岳父準備的見面禮。
寧紜則提著一個小包袱,裡面是她親手做的幾樣點心。
“爸,媽。”寧紜輕聲喚道,臉頰微紅。
寧忠接過何知逸手中的禮物,滿意地點點頭,“進屋坐吧,親家馬上就到。”
不一會兒,何知逸的母親柳如燕帶著妹妹何芳華也到了。
柳如燕是個面容和善的中年婦女,穿著藏藍色的確良上衣,頭髮整齊地挽在腦後。
而何芳華則是一身學生裝,兩條麻花辮垂在胸前,臉上帶著幾分不情願的神色。
“柳阿姨好。”寧紜主動上前打招呼,又轉向何芳華,“芳華妹妹。”
何芳華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眼睛都沒抬一下。
眾人入座後,寧忠作為一家之主先開了口:“今天是個好日子,兩家人聚在一起,商量知逸和小紜的婚事。”
王春蓮端上熱茶,“是啊,兩個孩子情投意合,我們做父母的也高興。”
柳如燕笑著點頭,“知逸這孩子從小就有主見,他認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第一次帶小紜回家,我就知道他是認真的。”
何知逸在桌下悄悄握住寧紜的手,兩人相視一笑。
寧紜今天穿了件淡粉色的確良襯衫,襯得肌膚如雪,烏黑的長髮紮成一個簡單的馬尾,看起來格外清秀可人。
“我看五月初八是個好日子,”寧忠翻著黃曆說道,“離現在還有兩個月,準備時間也充裕。”
柳如燕湊過去看了看,“確實不錯,宜嫁娶。”
就在兩家父母討論婚禮細節時,一個清脆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我反對!”
所有人都愣住了,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何芳華漲紅了臉,雙手緊握成拳放在膝蓋上。
“芳華!”柳如燕低聲呵斥,“別胡鬧。”
何芳華卻站了起來,眼睛直視寧紜,“我就是覺得她配不上我哥!我哥是大學生,還是建築工程師,她算什麼?一個做陶器的!”
寧紜感到一陣刺痛從胸口蔓延開來。
她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粗糙的指尖。
那是常年與陶土打交道留下的痕跡。何知逸曾溫柔地親吻過這些繭子,說它們是她藝術天賦的證明。
可此刻,這些繭子彷彿成了恥辱的標記。
“芳華!”何知逸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他下頜線條緊繃,眼中閃爍著寧紜從未見過的怒意。
“向寧紜道歉,現在!”
寧紜輕輕拽了拽何知逸的衣角,卻被他反手握住。
他的掌心滾燙,力道大得幾乎讓她發疼。
何芳華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自從認識她,你眼裡就沒有我這個妹妹了!上個月我生日,你答應帶我去看電影,結果因為她要趕一批陶器,你就放我鴿子!”
她轉向寧紜,聲音裡帶著少女特有的尖銳,“你知道我哥為了陪你,推掉了多少重要的工作嗎?”
柳如燕慌忙起身拉住女兒:“芳華!這些事我們回家再說!”她轉向寧家人,臉上寫滿歉意:“實在對不住,這孩子從小被她哥寵壞了。”
寧忠和王春蓮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
寧建強已經攥緊了拳頭,被大哥寧建鍾死死按住。
寧紜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
“芳華妹妹,”她的聲音輕柔卻堅定,“我理解你的心情。知逸確實為我付出了很多,但我也一直在努力配得上他。”
她抬起手,指向牆角那個插著野花的花瓶。
那是她上次來時帶來的禮物,“就像這個花瓶,看起來只是普通容器,但它能承受高溫淬鍊,裝得下最美的花朵。”
何知逸的眼神軟化下來。
他記得寧紜燒製這個花瓶時,連續三天守在窯前不敢閤眼,只為掌握最精準的火候。
何芳華咬著嘴唇不說話,但眼中的敵意稍稍減退。
“至於工作...”寧紜繼續道,“你哥哥確實推掉了一些專案,但那是因為...”她突然紅了臉,聲音低了下去,“因為我們要一起設計新房的圖紙。他說要給我一個帶天窗的工作室,這樣我捏陶時就能看到陽光。”
屋裡突然安靜下來。
連一直板著臉的寧建強都鬆開了拳頭。
柳如燕驚訝地看著兒子,她從未聽他說過這些打算。
何知逸輕咳一聲,耳根發燙:“芳華,你永遠是我最重要的妹妹。但寧紜...”他看向身邊的姑娘,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她是我選擇的家人。”
何芳華怔住了。
她從未見過哥哥這樣的表情。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反對的可能不是寧紜這個人,而是害怕失去哥哥獨一無二的寵愛。
“我...”何芳華的聲音哽咽了,“我只是...”
柳如燕尷尬地向寧家人道歉,然後拉著女兒去了裡屋。
不一會兒,裡面傳來何芳華的哭聲。
寧紜咬了咬下唇,看向父母和哥哥們擔憂的眼神,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沒關係,芳華還小,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