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念禾見他態度轉變如此之快，不由想起了莊念苗不願意住家裡的理由，便輕挑了下眉：
“你不想讓念苗住我們這？”
“當然不是。”陸見川反駁地極快。
莊念禾卻撲哧一笑：“嗯，不是，不是。”
陸見川：……
他確實不想家裡除了莊念禾還有別人在，但這話他只能憋在心裡。
好在莊念苗並沒有住在這裡的打算，等她去了複習班，自己多給她拿些生活費，也算是彌補了。
莊念禾見他不說話，也停了逗他的心思，輕聲問道：“今天你跟副連長沒有怎麼樣吧？”
“沒有。”陸見川道。
“真的？”莊念禾有些不太敢相信。
陸見川輕輕“嗯”了聲，解釋道：“這件事誰對誰錯大家都心中有數，副連長也明白。”
“更何況私人情緒是絕對不允許帶到工作中的。”
“那就好。”莊念禾鬆了口氣。
陸見川看到她為自己考慮的小心模樣，心裡驀然一動，便伸手摩挲了下她的頭頂：“睡吧。”
“嗯。”莊念禾感受著頭上傳來的溫熱，閉上了眼睛，唇角亦微微勾了下。
陸見川則一直沒有鬆開手，而是就那樣一下一下的輕撫著莊念禾的頭髮，直到覺得她該睡熟了，才緩緩把手收回來。
就在他也準備閤眼的時候，莊念禾卻又輕輕柔柔地喊了他一聲。
“陸見川。”
“嗯？”陸見川扭頭，果然看見莊念禾微微發亮的雙眸，“我以為你睡著了。”
“想睡著，但是又睡不著。”
“有心事？”
“嗯。”
“跟趙全有關的事情還是你生意上的事情？”陸見川同樣放低了聲音問。
據他所知，這幾天莊念禾應該只遇到了這些事。
“都不是。”莊念禾道。
聽到這個答案，陸見川眉峰不由輕輕動了下。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莊念禾半撐著身子看向陸見川，渾然不知這個姿勢讓她胸前的風光洩露的有多徹底。
陸見川的目光幾乎不受控制地被引了過去，在看到一片膩白時，又迅速挪開了視線。
“你怎麼不說話？”莊念禾知道陸見川沒事就喜歡沉默，卻不明白他這會兒沉默是幾個意思。
自己就想問個事情而已，怎麼就突然深沉起來了？
“沒事，你問。”陸見川小心地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不露出一絲異樣。
莊念禾得到他的答覆，哦了一聲，便重新躺了下去。
陸見川則緩緩吐了口氣。
“陸見川，如果有一個人天天被另一個人壓迫，但是因為種種原因，她沒辦法公開反抗，該怎麼辦？”莊念禾問。
自從下午秦敏離開後，她就一直在思索該怎麼辦，卻沒有什麼頭緒。
她一直都算不上什麼聰明人。
“有人欺負你？”陸見川聽到她這麼問，眉頭倏然皺了起來。
“沒有，我就是好奇問一下。”莊念禾連忙道。
自己答應了秦敏不能把事情告訴別人，可千萬不能說漏嘴。
陸見川深深看了她一眼，見她神情不似作偽，才漸漸放了心，雙手枕在腦後道：“不能公開反抗，也就是可以私下反抗。”
“私下反抗？”
陸見川“嗯”了聲：“要反抗地不露痕跡，卻能實實在在地威脅到對方，具體該怎麼做，就要看實際情況了。”
“不露痕跡地反抗，實實在在的威脅……”莊念禾喃喃將這句話重複了一遍，隨即眸光一亮：“我想到辦法了。”
“陸見川，謝謝你！”
莊念禾摟著陸見川的脖子，在他臉上狠狠親了一口。
“睡覺！”
陸見川：……
這就睡了？
這就睡了？！
陸見川朝自己某個部位瞄了眼，行吧，洗澡去……
*
次日，莊念禾恢復了往常的作息，一大早就出去跑了兩圈，回來時卻在家屬院門口看見了郭秀榮的身影。
莊念禾猜到了郭秀榮她早晚會再過來為趙全奔走，卻沒想到她會來的這麼快。
按理說她總要等合約終止，再緩上幾天，直到發現自己不慌不忙，才會真的相信自己不差錢的話，進而來找自己。
不過不管郭秀榮是因為什麼原因今天就來了，既然碰到了，她也不可能繞道，便迎面走了過去。
“莊同志，你回來了？”郭秀榮見到莊念禾，那叫一個熱情，“剛才你們家屬院的同志說你出去跑步了，我還以為唬我呢，沒想到是真的啊。”
“莊同志這麼勤快，又這麼注重身體鍛鍊，真不愧是軍人家屬啊。”
“郭伯母，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我等著回去。”莊念禾看到她前後反差如此大的嘴臉，只覺得心裡膈應得慌。
“哦，對對對，你看我這記性，你家還有倆孩子要照顧呢，確實不該耽誤你太長時間，那我就長話短說了？”郭秀榮試探著道。
莊念禾見她又是囉裡囉嗦一大堆，忍不住皺了皺眉，道：“你說就是。”
“其實我過來還是為了全兒的事，昨天我是太著急了，態度不好，今天過來就是專門跟你道歉的。”郭秀榮賠笑道。
“好，我知道了。”莊念禾淡聲道，“再見。”
“哎，不是，莊同志，別再見啊，我還有話跟你說呢。”郭秀榮連忙上前一步擋在莊念禾身前。
“你不是說今天過來是專門跟我道歉的嗎？”莊念禾掃了她一眼，“歉你已經道了，我也聽見了，難道還有什麼事嗎？”
郭秀榮頓時噎了下，隨後強行露出一個笑臉：“是這樣的，你看我既然已經跟你道歉了，那全兒的事情，能不能請你高抬貴手，到派出所那邊走一趟？”
聞言，莊念禾亦淡淡笑了下，接著吐出兩個字：“不能。”
郭秀榮臉上的笑再次僵了下，幾乎快要維持不住，卻還是趕在莊念禾邁進家屬院之前道：“那個合同的事情，我已經跟金生說了，絕對不終止。”
“你看這樣的話，咱們是不是可以再談一下？”
“不終止合同？”莊念禾停下來看了郭秀榮一眼。
連這唯一一個能“威脅”自己的東西都主動放棄了，她是真的有些看不懂了，不過不管這中間發生了什麼，總而言之，目前的情況對自己是絕對有利。
“對，不終止合同，而且就按金生之前跟你說的那樣，四六分，你看行不行？”郭秀榮見她駐足，連忙開口道。
*
她昨天回家後，越想心裡就越放心不下，最後還是依著孫金生說的，找到家裡在百貨大樓上班的親戚問了問情況。
誰知道還真被她給問到了。
據她那親戚說，莊念禾曾經在百貨大樓救過人。
後來有人親眼看見齊開峰把莊念禾家的倆孩子帶到了辦公室，之後又專門請莊念禾兩口子去飯店吃飯。
而且吃飯還是在上班時間去的，光這一件事，就能看出齊開峰有多重視莊念禾夫妻。
郭秀榮從她親戚口中得知這些事情的時候，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壞了。
有齊開峰這個靠山在，想要用錢逼莊念禾跳腳這條路是萬萬行不通了，因此她才會一大早趕過來，重新用回孫金生的方法。
來之前她就想過有昨天的事情在，自己今天肯定要受不少冷眼，但是為了寶貝兒子，受冷眼就受吧，畢竟誰也沒有兒子重要。
她只要一想到兒子還被拘留著，吃不好睡不好的，心裡就跟什麼東西揪著似的疼。
而莊念禾聽到郭秀榮的話，則只是輕輕勾了下唇角：“四六分？”
“對，就是四六分。”郭秀榮連忙道。
“你放心，我回去就跟金生說，下午，下午我就讓他把新合同送過來，你這邊簽好字之後，只要往派出所走一趟就行了。”
“伯母，如果昨天你沒有站出來咄咄逼人的話，我也許會看在孫廠長的面子上接受四六分的提議，不過……”莊念禾笑著看了她一眼。
“不過現在不是昨天，所以四六分也已經行不通了。”
“那你想要多少？”郭秀榮咬了咬牙問。
莊念禾卻模稜兩可道：“想要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願意給多少。”
“三七行嗎？”郭秀榮一雙眼睛直直看向莊念禾，視線強烈到恨不得要把莊念禾看個透徹分明。
只可惜，她就算再怎麼看，也不可能看出來。
莊念禾迎著她如尖刺一般的目光，神情格外淡定：“伯母，你不用再問我想要多少，我跟你說的也已經夠多了，咱們有機會再見。”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邁進了家屬院。
“哎，小莊同志，你先別走啊，你好歹說個數，給我個準話啊。”郭秀榮見狀連忙往前跟了兩步，卻被門口的哨兵攔了回去。
“這位小同志，你攔我幹啥？你沒看見我跟你們家屬院裡的莊同志認識嗎？快放我進去。”郭秀榮急道。
“認識不認識不是你說了算的。”小哨兵看了她一眼，隨後朝著已經走進家屬院的莊念禾問了句：“嫂子，外面這位大娘你認識嗎？”
“不認識。”莊念禾遠遠回了句。
“好嘞。”小哨兵應聲，重又看向郭秀榮：“大娘，你聽到了吧，莊嫂子不認識你。”
“你們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郭秀榮見狀氣得不輕。
“我剛才明明跟她說了那麼久的話，你們不都看見了嗎？”
“咋？你們當兵的就這麼糊弄老百姓嗎？”
“大娘，糊弄沒糊弄，您心裡應該有數。”小哨兵見她想要撒潑，又想到她剛才口口聲聲求莊念禾去派出所一趟，把她兒子放出來，就猜出她是趙全的娘，言語間便也不再那麼客氣。
“說幾句話就算認識的話，那人家問路的都能變成熟人了。”
郭秀榮連著被噎了幾次，本就難看的臉色更是黑的如鍋底一般：“好好好，我年紀大了，說不過你，我也不跟你說了，你就等著收投訴信吧。”
她說完之後便盯著小哨兵的臉色看，卻沒有看到自己預料中的慌張窘迫。
“大娘，寫投訴信是您的權利，您想寫多少封都可以，反正我只按規章制度辦事。”小哨兵衝她咧嘴一笑，一口白牙明晃晃的露在外面，晃得郭秀榮只看了一眼就覺得胸悶頭暈。
門口的這場小小交鋒，莊念禾並沒有看到，此時的她正迅速地往嘴裡扒拉著飯。
有王春花在，她一回來就有熱騰騰的飯菜吃，倒是不用再操心做飯的事情了。
“慢點兒吃，怎麼跟餓死鬼投胎似的？”王春花看見她狼吞虎嚥的樣子，忍不住道，“飯還多著哩，又不是不夠吃。”
“以後早上別再跑那麼久了。”陸見川把她的碗挪開了些，“飯吃的太快對胃不好，容易得胃病。”
“鍛鍊身體也要適可而止。”
“我不是因為餓才吃的快，我是想快點吃完，然後出去辦點事。”莊念禾見他們兩個一個比一個囉嗦，便笑著解釋道。
“辦什麼事？”陸見川眉頭蹙了蹙，“還是繡樣的事?”
又要去見那個張行之？
“不是繡樣，是其他事，反正你別再問了。”莊念禾道。
看到莊念禾的態度，陸見川不由想起昨天晚上她問的問題，眉頭便略略鬆開，淡淡“嗯”了聲。
只要不是去見張行之就好。
但他雖不問了，王春花卻沒打算放過莊念禾：“你有啥事兒這麼著急辦啊？”
“從小到大，也沒見你這麼急過。”
“事情不大，就是一點點私事而已。”莊念禾無奈解釋道，見王春花大有繼續追問的架勢，便又補了句：“娘，個人隱私，不能問，問了我也不回答。”
“娘，我姐都多大了，你別再那麼操心了。”莊念苗見狀也跟著道。
“你們倆啥時候關係這麼好了？”這還是王春花頭一次見二閨女幫著大閨女說話，不禁奇道。
“咋了，俺倆關係好，你不高興？”莊念苗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無意間幫莊念禾說話，略有些不自在，便反問道。
“高興，高興，那能不高興嗎？”王春花知道二女兒要面子，連忙道。
“既然你倆都不讓我問，那我就不問了。”
“這還差不多。”莊念苗道，隨後繼續拿著筷子吃飯，可剛吃了兩口，她卻又忽然想起了什麼，便放下筷子看向莊念禾：“姐，你等下不會是打算去那個廠子裡要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