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但是葉源卻根本睡不著，他的腦海之中全是那一句“一念放下，萬般自在”。

他明白什麼叫做放下，但是這世界上或許不是什麼事情都能夠放下的。

葉源叩響了手旁的床板，門外聽到了動靜，立刻推門而入，今晚守在外面的是如能。

了明對葉源真的非常重視，甚至安排已經成為首座之一的如能在外面守夜。

如能探身進入，“葉先生可是要起夜？”

葉源搖了搖頭，“不，只是有事情想要同如能師傅請教。”

如能笑著摸了摸腦袋，一如初見時候的那般憨厚，“葉先生見多識廣，心境清明，還有什麼是我能夠教授的呢？”

葉源當然知道如能這不過是謙虛的說法，所以現在也不再客套，直接提出了自己的問題，“如能師傅可知道什麼叫做放下？”

聽到葉源的這一個問題，如能不免得一愣，他沒想到葉源居然會問出一個這麼深奧的問題來，這讓他卻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葉源看如能愣了一愣，追問道，“如能師傅可是覺得這個問題不好回答？”

“這個問題並不難回答，但是我知道葉先生想要問的自然不是何為放下，而是究竟該如何放下吧。”如能抽過了一張椅子，在葉源的身邊坐下，他的眼眸如同外面的星光一般璀璨，一下子就點明瞭葉源心中的彷徨。

這就是葉源為什麼想要和如能談論這個問題的原因了，因為他知道，如能總能一下子就看透人心，點出隱藏在背後的意義。

葉源看著如能，真誠求教，“還請如能師傅點明。”

“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因為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什麼應該放下，什麼不應該放下。”如能看著葉源說道，“放下這件事情取決於你。”

如能說的話並沒有錯，但是並不能解答葉源心中的疑惑。

“葉先生，不如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如能看出葉源心中疑惑，笑著說道。

“古時有一個人名叫伽羅，此人證得四禪，神通大成，並且善於講經說法，故而擁有一眾信徒。某日，他在講經之時聽到閻羅王哭泣，便詢問為何。”

“閻羅王回他，你只剩下七天壽命，死後將墮入地獄歸我管轄，所以悲慼不已。”

“伽羅不明白，自己已經證得四禪五通，也沒有惡因，如何會墮入地獄。”

“閻羅王說他臨終之時會遇到惡緣，屆時伽羅會起嗔恨惱害之心，所以會墮入地獄之中。”

葉源從沒聽過這個故事，現在只覺得新穎，但是如能卻將這個故事戛然而止，反倒是看向了葉源問道，“葉先生害怕墮入地獄嗎？”

葉源對於這個突然的問題愣了一下，但是隨後便哈哈大笑起來，“那就墮入地獄唄，又能如何？”

對於葉源的這個回答，如能似乎並不意外，輕聲的笑了笑，“我早就說過，葉先生的心境清明，這回答倒是灑脫。”

對於如能的評價，葉源並不在意，他只好奇這個伽羅會是如何反應。

“伽羅得知之後心中憂愁不安，直到有人告訴他去找佛解惑。於是他歡喜的帶著梧桐與合歡樹前尋找佛。”

“佛在見到伽羅之後只是說放下，伽羅放下了梧桐，放下了合歡，雙手之中已經空無一物，但佛依然重複著讓他放下。”

“既然已經沒有東西，那麼還要放下什麼？”葉源疑惑的問道。

如能輕聲笑笑，繼續說道，“佛曰所舍，令舍其前，亦當舍後，復舍中間，使無處所。只有放無所放，才能真正的超脫生死，才能夠證得無為之道。”

對於如能所說的這個話，葉源只覺得一頭霧水，葉源疑惑的看著如能，想要得到他的解釋，但是如能現在卻擺了擺手，繼續講完了故事，“伽羅明白了佛的意思，然後超脫了生死，延壽七七四十九天，這就是放舍的故事。”

“我不明白。”葉源皺著眉，他覺得這個故事講的頗為奇怪，怎麼就舍前舍後，然後就超脫生死了呢？

葉源雖然是個聰明的人，卻沒有什麼佛性，對於這樣的佛典故事，他並不能感受到這背後的意義。

“葉先生明白了也好，不明白也罷，這不過是一個故事而已。”如能輕聲笑笑，“不過方丈讓我改日和弟子們講些佛典故事，權當是陪我練習了吧。”

葉源有些無奈，但是依然問道，“他們能夠聽明白嗎？”

“這種故事自然不是一次就能明白的，只有對佛理了解更深，才能領悟這背後的一切。”如能笑了笑，將一串佛珠放在了葉源的床邊。

“葉先生想要放下，但是不明白放下的含義，那麼又何必糾結於放下？”如能看著葉源說道。

葉源聽到如能的話，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才好。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要放下，可能只是自己這一段時間實在疲累，所以才會想要逃避吧。

他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十年前他逃避了好友的死亡，開始浪跡江湖；後來他逃避了絕鋒和赤鋒劍，想要重新坐回江湖逍遙客；再到後來他無奈於身上的兩股力量，在走火入魔之後選擇了沉眠不醒。

如今，他似乎又有了逃避的想法。

但是，似乎他什麼都沒有放下過，他想要執著卻又沒有結果，他想要逃避也根本避無可避。

他是個俗人，也自然被塵俗牢牢困住。

如能看著葉源，輕聲說道，“葉先生從來都不是一個會輕易放下的人，若是放不下，不想放，那麼便緊緊抓著就好。任何人都是如此，所謂放下其實只是矇騙自己的手段罷了。”

如能的話如同針扎一般的刺痛著葉源的心，如能說的每一個字似乎都在說他，但是又明顯並不只是在說他。

“如能師傅可有放下過？”葉源看著如能問道。

如能搖了搖頭，“我在這門修行上還有許多路要走，但是葉先生不同，葉先生可以不必偽裝自己放下，因為我認識的葉先生根本不會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