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端午,陸西泠就開始期盼了。
以前在將軍府裡,她自己也會包粽子,甜的,鹹的,蛋黃的,豆沙的,滷肉的,品類好不繁多。
她包紮的手藝不好,白燁常常笑話她捆的不像粽子,倒像是給肘子定型,故而後來這人便安排她洗米洗菜,自己親自來打包肉粽,也算是為喜節出一份力。
嘴上沒吃虧,但一整日都在聖筵上窩著,真沒多大意思。
今年是她頭一年在宮外過節,玩的花樣比宮裡多,氣氛也比宮裡熱鬧。
她才起來就和豆芽互道了一聲萬福,豆芽在後廚裡蒸粽子。
陸西泠在前廳忙活系百索子,裁紅紙,貼五毒。
這些活兒都得趕在客人進門前都準備好,尤其是百索子,她都在廣告牌上預告過了。
凡是進店的客人,無論吃酒還是歇腳,都要送一根,算是積緣。
“阿泠姐,這是我娘在西市買的艾草,我給咱家插門上?”梁辰揮了揮手中的綠盈盈的植物。
陸西泠笑著感謝,但東西就不收了。
“為何不用?”梁辰瞅了眼手裡的艾蒿,又扭頭指著大街小巷裡的家家戶戶道:“端午節挨家挨戶都要掛的,既能驅蚊,又能辟邪祈福,阿泠姐就算不信這些,也合該應應節景的。”
她將酒肆裝扮的跟婚禮現場似的,還不夠應景嗎?
陸西泠乃是出於實際考慮也——
“艾草氣味兒大,有的客人受不了,聞多了輕則打噴嚏,重的去晚了醫館,郎中都救不回來。”
這可不是她嚇唬小孩兒。
古代的醫療水平有限,她當真知道有人是對此物過敏的,萬萬不可大意。
梁辰一聽,這才明白過來。
他頂多是理論知識學習的好,實踐能力其實遠遠趕不上陸西泠。
陸西泠微笑著,拍了拍小夥子的肩膀,鼓勵道:“我比你大上幾歲,吃的鹽走的路都比你多,放心吧,等你到我這個歲數,必定勝我不止一星半點。”
“阿泠姐才比我虛長了三歲了而已,怎麼把自己說得像是七老八十了似的。”
陸西泠笑而不語,又深沉的拍了下小夥子。
若是前世今生都算上,她可不就快七老八十了嘛。
不過,在身邊人眼裡,自己也就虛歲二十?再有美貌加持,陸西泠以為,說是二八少女也有人相信。
比如,一來吃飯就用眼睛掃她不下百回計程車子。
“老闆娘廚藝貌似又精進了不少,這道浪味仙酸甜適中,蝦肉飽滿,讓人一吃就停不下來呢。”
浪味仙,悅泠酒肆新出的套餐。
不是零食,而是河鮮全家福。
這不是入夏了嗎,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
——沒有小龍蝦的夏天是不完整的。
悅泠酒肆作為出臺應季菜品的佼佼者,怎麼可能錯過這波龍蝦熱度?
所以,憑藉著前世大眾的口味,陸西泠好一陣前就開始宣傳起了兩種味道的小龍蝦——蒜香和油燜。
其實她更想推出麻辣味,多經典啊!
可惜京城不似蜀中,辣椒本身的辣度非但不夠,還帶著些詭異,除了辣之外沒有絲毫的香氣。
陸西泠不愛湊合,又不捨得從貨架上換購幹辣椒和辣椒麵,無法只能放棄。
好在蒜香和油燜也不遜色,一個滋味十足,一個還原鮮香,推出以來,得到了不少食客的好評。
尤其是蒜香味。
陸西泠最初還以為古代食客們不敢嘗試這個味道,畢竟吃了一嘴的蒜味再開口吟詩作賦,多難為情啊。
沒想到,大家的節操竟在美食麵前節節敗退退,什麼高雅形象全不要了。
更有甚者,連湯汁也不放過,單點了煮好的五彩索餅拌了進去,嗦的滿堂人都饞!
陸西泠調皮的笑:看來從古至今,唯有愛與美食出於本能。
都不用她親自下場教,大家就如此會吃了。
“蛤蜊新鮮,田螺勁道,真是讓人慾罷不能。”
士子相貌清秀,談吐也得體,就是文士包袱太重,至今不肯上手扒小龍蝦。
陸西泠看著那雙青蔥般的手指,比自己的還白嫩,嫉妒的小火苗蹭的就點燃了。
陸西泠剋制著要上去抓撓的衝動,好心問道:“郎君可需要手套?”
清冷士子似乎很滿意她的服務,道了一聲“不必”,旋即目送著陸西泠離開餐桌。
這炯炯的目光,一直追她到了櫃檯邊上的高腳凳上。
陸西泠當作沒看見,全心全意的在門口編長命縷,一會兒和李嬸討教穿線怎麼穿,一會兒又自己研究著編出新花樣。
時不時跑來幾個垂髫小童在門口玩編花籃,陸西泠一高興也送給他們幾個帶著玩。
左右不花錢的小玩意,送出求了還能聽見孩子們燦然的說幾句吉祥話,她也覺得十分有趣。
等過了午時,洛水邊上看了一上午賽龍舟的百姓不老少都往美食街湧來。
悅泠酒肆的生意才算忙碌了起來。
瞥了眼坐在窗邊的男子,陸西泠無奈:這人當真是個婉約派,一盆小龍蝦吃了一個時辰才幹掉半盆。
“我看他不是想吃小龍蝦,他是想吃了你。”豆芽小聲道。
陸西泠震驚。
這孩子在哪學的滿口胡話。
豆芽自己卻沒能覺悟,仍舊說道:“我說的不對嗎?草原上那些男人看我阿媽就是這個眼神。”
“……”
陸西泠不願讓小孩兒學壞,把人推去了後廚傳菜。
可這一回,小孩兒的眼睛當真是雪亮。
等周圍客人快走的差不多的時候,這位始終面目微笑的男子又將陸西泠招呼了過去。
他是想吃了她,而且還想光明正大的吃。
“不知小娘子芳齡幾何?”
無論古今,問女子年齡都是不禮貌的。但有些情況特殊,比如做媒。
陸西泠怔松的看著男子的眼睛。
這人不會是自己替自己做媒吧。
見陸西泠沒回答,男子略帶羞澀的收回了落置在飯桌上的手臂。
輕輕拭汗,桌下袖袍也跟著蠕動。
陸西泠一看便知曉了此人性情。
不過是面上平靜耳,心裡估摸早就崩塌防線了。
陸西泠覺得,憑著他這份難能可貴的勇氣,她也不該讓人下不來臺。
但最後一擊該給還是要給的。
陸西泠坦誠還不忘自黑一把:“小女今年秋分便滿雙十年華了,老了——”
男子微微抬眼。
這一下,不止是手抖了,連睫毛都在抖。
偏生話已出口,覆水難收,他必須強作鎮定:“女娘一心撲在生意上,自然不能同大院裡的女子相提並論,便是晚些、晚些成婚也不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