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者應該就是付堂亮了,他一隻胳膊被付雅儒攙著,另一隻手拿帕子捂著嘴。
不過四十有餘的年齡,看起來卻像是有六十多歲,背脊佝僂,兩鬢斑白。
看到堂屋的人,付堂亮停下步子,喘息聲厚重,“這位是........?”
“山野散人,道號清幽,見過付大人。”這種清正廉明的好官,值得她這一拜。
本以為像付堂亮這種好官,對人會比較和善一些。誰知在聽到墨染青的道號後,直接變了臉,
“道士?又是來糊弄人的,來人,給她轟出去。”
“不是,這節奏不太對。”頭一次這麼正經拜人的墨染青愣在原地,怎麼剛來,就要被攆出去。
難道是不相信我?
“爹。”付雅儒抱歉的看了墨染青一眼,對撅鬍子老頭勸說道,“你別看她年輕,女兒見過她的本事,連窺天真人都不是她的對手,你就讓她給你瞧瞧吧。”
“我不管她是什麼真人假人。”付堂亮甩開付雅儒的手,指著墨染青,“讓她趕緊走。”
付堂亮扶著桌子大口喘氣,見付雅儒不動,還有再勸之勢,接著喚了管家過來,指著墨染青說,“將這女子攆出去,不許她踏進付府半步。”
管家伸出手臂,給墨染青引路,“道長,請吧。”
這就被攆出去了?
墨染青眨了眨眼睛,她還什麼都沒有幹呢。
這麼不尊重人嗎?
墨染青不服氣,你不信姑奶奶,姑奶奶就非要給你漏兩把刷子不可。
於是她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付大人,看您印堂聚煞,您晚上睡覺可是經常夢到一些怨鬼索魂?”
“胡說八道。”付堂亮怒喝一聲,直接拿起桌上的杯盞朝著墨染青砸了過去。接著就是狂咳不止,“咳咳.....咳......”
“爹!”付雅儒驚呼一聲,看著杯盞從眼前飛過去。
滾燙的茶水順著額頭往下淌,茶葉滾滾落下,墨染青瞪大了雙眼,吐出一片茶葉。
現在不光是付堂亮不相信自己,就連墨染青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算錯了。
眼前這位蠻不講理,暴怒遮天的老頭,真不像個好東西。
“爹,你幹嘛呀?”付雅儒忙著給付堂亮順著氣。
又想掏出帕子,給墨染青擦拭汙漬,“清幽道長,你沒事吧。”
左右忙的不可開交。
“呸。”墨染青吐掉嘴裡的茶葉,偏頭對付雅儒說,“付姑娘,我看令尊不光是陰風撲面,還被奪了心舍,想要驅除頑祟,五百兩這價可不行了。”
“道長只要能救得了我爹,錢的事好說。”
“咳咳....咳.....荒謬!老夫歲俸不過二百金,你張口就是五百兩,還說不是坑蒙拐騙。”付堂亮暴跳如雷,推開付雅儒,“來人!拿棍子把這女子打出去!”
“咳咳.....咳....咳咳..”
“爹,不要啊!”付雅儒起身擋在墨染青身前,被墨染青一把推開。
額前的碎髮還滴著水,墨染青兜唇吹了一下劉海,“要打儘管來,能碰到我一根手指,算我輸。”
付堂亮指著墨染青,“胡攪蠻纏,打出去!”
“來啊!”
“我看誰敢動手。”就在雙方劍拔弩張,即將開打的時候,一道震懾性的男音,從外面傳來。
眾人齊齊朝門口看去,一道修長的玄色身影不知何時已立在階前。
寬大的袍袖在風中飄動,衣襬處暗金雲紋如靈蛇般遊動。來人逆光而立,半張臉隱在陰影中,只露出線條凌厲的下頜和一抹似笑非笑的薄唇。
“本王的王妃,你們也敢動?”
“睿王妃.....”
眾人回神,先反應過來的是付雅儒。她先是看了墨染青一眼,接著俯身跪地,“參見睿王殿下。”
接著家丁齊齊放下棍子,跪地行禮,“參見睿王殿下!”
付堂亮臉色驟變,捂著胸口劇烈咳嗽起來,半晌才勉強穩住身形。顫巍巍地躬身作揖,“老臣......咳咳......不知睿王駕到,有失遠迎......”
玄衣男子緩步踏入廳內,腰間玉佩隨著步伐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掃旁人一眼,徑直走到墨染青跟前,從她頭頂摘掉一根茶葉,“怎麼弄成這樣?”
“還不是他。”墨染青抬眸,正對上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她撇了撇嘴,抬手拂去肩上的水漬,“茶水招待得可真熱情。”
睿王眉梢微挑,指尖捻著那枚茶葉輕輕一碾,“付大人。”
聲音不輕不重,卻讓付堂亮渾身一顫,“老臣在......”
付堂亮咳嗽憋在喉間,驚訝過後,便冷靜下來,“老臣不知這位姑娘是睿王妃......”
“現在知道了?”夜銜燭伸手扣住墨染青的手腕,將人往懷裡一帶,“本王的王妃,也敢拿茶水潑?活得不耐煩了嗎?”
“睿王殿下恕罪,家父魯莽衝撞了王妃,雅儒願替父受罰,還望殿下開恩。”付雅儒跪在地上磕頭,卻見那向來生人勿近的睿王殿下,此刻正用帕子抹去墨染青頰邊的水珠,動作輕柔得彷彿變了一個人。
墨染青撩了一把溼發,歪頭從夜銜燭身前探出光潔的額頭,“責罰倒不用,我還是對你府裡的怨氣比較感興趣。你怨鬼纏身,陽氣很快就會耗盡,到時候神仙難救。”
付堂亮直起身子,依舊頑固不化,“老夫不信那些妖鬼之說,總不過就是一條賤命,能死於大堰興旺之際,便是榮幸。”
說著他再次拱手作揖,“王爺,王妃請回吧,老臣身體不適,恕不遠送。”
墨染青轉頭看向夜銜燭,見他抿唇不語,便知道他對這老頭也是無可奈何。
她眼珠一轉,忽然踮起腳尖湊到夜銜燭耳邊低語,“這老頭兒冥頑不靈,咱們先撤,出了門再商量對策。”
夜銜燭眉峰微挑,指尖不著痕跡地纏上她垂落的髮絲,“好。”
付雅儒將墨染青送到付府門口,“實在抱歉,家父……”她猶豫片刻,問,“敢問王妃說的可否屬實,家父當真是被怨鬼纏身?”
墨染青點了點頭,“令堂如此固執,恐怕命不久矣。”
“還請王妃救救我父親。”說著付雅儒跪在地上,“小女當牛做馬,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