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出成績那天，溫思淼接到周霖的電話。
“溫思淼啊，恭喜！旗開得勝，省內理科第二，邵時逸更是勇奪高考狀元，這麼好的成績，真是為我們一中爭光啊！我早就說你們是兩條潛力極大的龍......”
他的語氣難掩激動喜悅，溫思淼只回了幾句場面話，把功勞歸功學校給兩人的機會。
周霖笑得合不攏嘴，“不過我怎麼聯絡不上邵時逸了，你和他說一下，明天有個採訪，老師順便請你們二人吃個飯......”
“周校長，他可能沒辦法接受採訪了。”
“怎麼了嗎？”
“嗯......家裡出了點事。”
周霖只道可惜，關切了幾句，便和她承諾獎學金很快會發給兩人，留下祝福的話語，結束通話了電話。
溫思淼坐在油菜花田梗上，仰頭望著遠處快要下山的金色太陽，手機接連響個不停，她按下靜音，神色淡淡的吐出口氣。
嗓音莫名有些啞，連自己都快要聽不清。
——“恭喜呀，高考狀元。”
步子有些蹣跚的老人不知何時走到了身後，就地在她身旁坐下。
“爺爺，你說，我們努力了這麼久。”她嚥下喉間的酸澀，“憑什麼現在是這麼個結果。”
情緒持續的低落，在每每側頭或轉身看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時無限決堤。
無數個噩夢中驚醒，滿地的鮮血，滿手的猩紅，曾走過的路在緩慢坍塌，滿腹不甘無處發洩。
她似乎掙扎在黑色旋渦中，瀕臨崩潰點。
溫亭手中拿著保溫杯，滄桑的眼和她一同凝望遠處。
“淼淼，命運多舛，終有一劫。”
“不要否認你們過去付出的汗水和努力，路是朝前走的，人生不過剛開始，這一劫熬過去，守得雲開見月明。”
“他是進去了又不是死了，阿逸這個孩子，從來都不孬，只要想開始，隨時都可以啟程。”
他伸手慈愛的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是不是陷入對這個世界的懷疑和迷茫了？”
溫思淼點點頭，強忍委屈，靠到老人的肩上，“我不甘心，小二明明有大好前程。”
溫亭笑笑，帶著被歲月沉澱後的穩重，“可是淼淼，你再好好想一想。”
“那個人先犯下了錯，他犯錯前未曾預料到會產生什麼後果，因此，死亡變成了他所付出的代價，代價很大，一條性命。”
“而阿逸，他為了保護你，這事本身沒有錯，可失去理智的狀態下，造成了無法彌補的結果，這便是他無意間犯下的錯。”
“犯了錯，就要受罰，我從小就告訴你們，做人圖一個問心無愧，做對了要獎，做壞事，捱打就得立正，這是他該為此承擔的代價，這一點阿逸一定比你想的清楚，所以他被警察帶走前就已經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
“世界上很多事情沒辦法分得對錯分明，且不說我們自己，你看看你王大嬸，她這一生過得如何辛苦，她本身是很糟糕的人？不是的，她懂人情世故，吃苦耐勞，但受從小所處的環境影響，性子有些懦弱，所接收的知識不夠，做人也不夠清醒，任她如何努力，依舊深陷在王家那個泥潭。”
“這是她的錯嗎？我們想不明白的事，大可把它歸於命，命難改，灑脫一點，發生了那就接受，去想解決的辦法，泥石流若是已經滾到身上那就死好了，能怎麼辦呢？”
“淼淼，既然泥石流還沒砸到身上，沒到躺平接受的程度，那就堅強一點，我相信我們家小姑娘不是那種遇到事情自怨自艾怨天尤人的性子。”
溫思淼在一句句清晰的話語中，眸光逐漸變得清明。
夕陽的餘暉灑下大地，天色逐漸變得昏暗。
“現在天是黑了，一覺起來它又會天光大亮。”
縱是無邊無際的黑夜又有什麼可怕呢？
太陽下了有月光，月亮西沉有朝陽，晝夜交替，總有歡喜。
......
收到東知服裝學院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溫思淼為之後的大學生活做了個簡單規劃，自己手裡的錢並不多，但因為有獎學金，學費是不用擔心的。
她不斷自學希望能打下一點點知識基礎，去了不至於兩眼一抹黑。
似乎又回到昔日剛上高中時的昏天暗地，連外面發生了什麼都不太清楚。
直到察覺朋友們有些奇怪，她才詢問簡安，“你們最近怎麼了，是不是擔心我想不開啊？話裡話外都把我當小孩子哄。”
“沒有呀，我們淼淼怎麼會想不開呢，我們只是想你了，很久沒見你，想去找你玩。”
“好呀，不過快到報道時間了，我們報道前一定聚一聚呀。”
回覆完訊息她剛想關閉手機，忽然彈出一條本地新聞推送。
‘驚！一中高考狀元竟因殺人被判入獄！大好前途盡毀！’
她渾身瞬間透涼，蔥白指尖點了一下。
長篇大論幾乎全是在誤導，說他惡意殺人，本性就是惡，不斷激起讀者憤怒，配圖大抵是當晚不遠處的路人拍下來的。
是邵時逸把人壓在身下打的畫面。
畫面有點糊，一旁只露出了溫思淼的一隻腳，而那少年單一個背影就看得出當下是如何實施‘暴揍’的。
最讓溫思淼渾身氣到顫抖的是文章中那句：‘因一男子搭訕路邊小姑娘，邵某看到了怒氣上頭，竟跑過去把人活生生打死！’
底下評論群情激奮。
“躁鬱症吧這就要殺人，就這種品行還高考狀元？好好吃牢飯去吧！”
“殺人犯！建議死刑！”
“聽說還給他發了幾萬塊錢獎學金，憑什麼？！憑他膽子大敢殺人嗎？”
“一中本校學生提一嘴，我看到過他打架，一個能打好幾個，確實是能把人打死的程度。”
也不乏保持理智的人說，“確定是普通的搭訕嗎？能考狀元的人又不是傻子，因為一個普通的搭訕毀自己前途。”
“被搭訕的是誰？要是陌生人，那他還挺見義勇為，要是自己女朋友什麼的，生氣也可以理解吧。”
“不知全貌不予置評。”
儘管如此，前者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