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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真英雄背對爆炸從不回頭

龍叔撐著傘在前面不緊不慢地走著,趙殿元將雨衣帽子罩得嚴嚴實實,亦步亦趨跟在後面,來到潘家花園大門前,抬手拍門。

花園大門平日只供汽車進出,大門上開了一扇小門,小門上又有一扇小窗戶,聽到外面拍門聲,保鏢開啟小窗觀察,只看到龍叔的一張老臉。

龍叔是潘家花園的管家,幾十年忠心耿耿,裡裡外外都熟,即使是潘克復也對他客氣三分,這些保鏢不疑有詐,開啟了小鐵門,龍叔跨進來的同時,左手在身後比出兩根手指,示意只有兩個保鏢。

趙殿元會意,緊跟著搶進門來,手中七音子手槍擊錘早已扳起,抬手一槍,迎面保鏢額頭上飆出一股血箭,另一個保鏢慌忙丟傘拔槍,速度慢了半秒,被趙殿元調轉槍口打在胸口,立撲,血流了一地,轉眼就被雨水沖淡了。

這是趙殿元第一次殺人,奇怪的是他沒有任何緊張情緒,鎮定得宛如閒庭信步,七音子手槍的聲響相對較小,又被雷聲掩蓋著。除了兩條發瘋的狼狗,沒人發現不速之客殺進來。

龍叔撐著傘,靜靜等著趙殿元收起七音子,從兩具屍體上撿了兩把二十響駁殼槍,這才朝洋樓努努嘴,前頭引路。

潘家花園佔地頗廣,中心位置是一座歐式風格的洋樓,除了大門,還有兩個邊門,潘克復為安全起見,把邊門封死只留大門出入,趙殿元被拖出來槍斃時,門廊下停著一輛汽車,此時汽車不見蹤影,只有兩扇黑漆漆的實木大門緊閉著。

書房裡,潘克復正在和客人說話,不經意間瞥見窗外大門處有個穿黑雨衣的高大身影跟在龍叔身後,而他的保鏢都是中等身材。

“阿寶,去門口看看!”潘克復高喊一聲。客廳裡的瘸阿寶當即帶著幾個人走向大門,還沒走到門口,子彈就從門外射進來,當場打倒一人,瘸阿寶等人紛紛尋找掩護,雙方隔著大門對射。

趙殿元佔了便宜,他手中兩支二十響火力猛烈,子彈穿透力強,瘸阿寶等人拿的是765口徑的擼子,子彈穿不透實木大門,等於幹捱打,密集的子彈在大門上穿出幾十個彈孔來,將沙發、桌椅打得千瘡百孔,保鏢們叫苦不迭,抱頭鼠竄。

四十發子彈打完,趙殿元將兩支青煙嫋嫋的駁殼槍隨手丟棄,掀起雨衣,抽出別在前腰的七音子和馬牌擼子,昂首闊步上前,一腳將搖搖欲墜的大門踹倒,目光所及,只有兩具屍體。

忽然龍叔猛撲過來,用自己後背擋在趙殿元身前,一顆子彈擊中龍叔,拐角處瘸阿寶的身影一閃而過。

龍叔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嘴裡喃喃道:“少爺……”大概是傷到了肺,吐出一串血泡就死了,眼睛已經大睜著。趙殿元脫下雨衣蓋在龍叔身上,朝著瘸阿寶逃走的方向追去。

槍戰在賭廳裡展開,這並不是高手之間的對決,瘸阿寶雖然幹了多年特務,駁火的經歷卻極少,上回遇刺反擊打中丁潤生是他平生僅有的戰績,平時他連槍都懶得擦,高度緊張下,準頭更差。

趙殿元是第一次槍戰,精神高度亢奮下專注度極高,他牢記著楊蔻蔻的教導,絕不死守在一個位置,而是在移動中開槍,左右開弓,打光了七音子和馬牌擼子的子彈,把槍一拋,白西服下襬撩起,三把盒子和槍牌擼子在手,繼續開火。

暴雨天氣阻擋了賭客們,今天的潘家花園門可羅雀,只有畢良奇和重慶來客登門,此刻他們被橫飛的子彈堵在書房裡出不去,大廳裡也只有四個保鏢,已經被趙殿元打死了兩個,但還有一個拿槍的人潛伏在角落裡,就是丁潤生。

丁潤生到現在也沒搞懂發生了什麼,怎麼被拉出去槍斃的小趙又殺了回來,儼然變身殺神,這一場血戰下來,潘家必定玩完,自己的機會來了!

趙殿元衝窗簾後面的人形一通猛打,一具屍體摔了出來,又打死一個。

忽然瘸阿寶從趙殿元背後竄出,舉槍偷襲,說時遲那時快,丁潤生一槍打出,正中瘸阿寶肩膀,他槍裡射出的子彈打飄了,從趙殿元頭頂擦過。

趙殿元猛回身,三把盒子橫在腰間,砰砰兩槍打在瘸阿寶肚子上,跨上一步,踩住他的肚子,用吳太太贊助的這把槍對著瘸阿寶的面門說:“吳先生、吳太太託我給你帶個話。”

瘸阿寶身中數彈,哪還能說話,眼睜睜看著趙殿元的槍口冒出一團火焰,半個頭就沒了。

趙殿元槍裡的子彈是吳先生拿銼刀加工過的炸子,鉛芯露出,威力極大,一槍下去,鉛芯四分五裂,將瘸阿寶的腦袋上半截轟開。

書房裡,潘克復還在試圖接通電話,但是線路故障一直沒能修復,書房的窗戶安裝著鐵欞子無法跳窗逃生,聽到外面槍聲漸止,書房裡的三個人對視一眼,開門衝出,沒想到丁潤生的槍口指向了他們。

“潘克復,你勾結重慶分子,還不束手就擒!”丁潤生喊得中氣十足。

畢良奇抬槍就打,雙方你來我往打了十幾槍,硝煙散盡,丁潤生胸口中彈,只有進氣沒有出氣了,畢良奇和重慶來客也身負重傷,奄奄一息。

趙殿元小心翼翼過來,先檢查一下丁潤生,基本上沒救了,再看躺在書房門口的三個人。突然畢良奇的身體被掀開,藏在後面的潘克復手裡握著花口擼子,火光綻放。

趙殿元的胸口如同被一把大錘猛擊,耳朵裡嗡嗡的,眼前一片漆黑,一口鮮血噴出,摔在賭桌上,紋絲不得動彈。

潘克復長吁一口氣,看看狼藉不堪的賭廳,滿地都是子彈殼和鮮血,到處都是橫臥的死人,還好自己笑到了最後,他走到趙殿元面前認真端詳,他很好奇,這個冒牌貨怎麼這麼厲害。

“姓趙是吧,我和你有仇嗎?”潘克復問了一句,不等回答就要補槍。

砰的一聲,並不是自己手裡的槍走火,他有些狐疑,看看胸口,血慢慢滲出來,白襯衫染紅了一片,他不可置信地再看看趙殿元,後者捂著胸口從賭桌上爬起來,掏出一塊銀殼懷錶,子彈正嵌在上面。

潘克復仰面朝天倒下,死了。

趙殿元喘著粗氣,丟下打光子彈的擼子,摳開潘克復的手指,拿過手槍,跌跌撞撞衝進書房一番搜尋,沒見到楊蔻蔻,桌上放著水晶杯和紅酒,他拿起酒瓶咕咚咚灌了幾大口解渴,走出書房,被瓷磚地上滑膩的血滑了一跤。

畢良奇一雙無神的眼睛正對著趙殿元的臉,驚得他迎頭就是一槍,畢良奇腦門上出現一個小洞,血卻沒流出來,原來他已經死透了。

趙殿元爬了起來,在一樓搜了一遍,廚子、傭人早就嚇跑了,到處都沒找到楊蔻蔻,緊跟著他上了二樓,踹開臥室的門,搜了一圈,拉著筱綠腰的腳脖子將她從床底下拽出來。

“饒命,我什麼都給你。”筱綠腰哭得梨花帶雨,她自認為最擅長對付男人,但眼前這個血人已經不是人,而是殺神。

“蔻蔻在哪?”趙殿元問。

“被送走了,不知道送到哪裡去了。”筱綠腰哪敢耍心眼。

趙殿元鬆開她,又走進客臥,他和楊蔻蔻躺過的床上似乎還有餘溫,但伊人已經不知在何方。

吸菸室內,錢如碧守著丈夫的遺體,敲著木魚念著佛經,樓下的槍戰她充耳不聞,趙殿元的闖入她也不理不睬。

“潘克復死了?”錢如碧終於抬頭。

“蔻蔻在哪?”趙殿元懶得多說其他。

“被拉上車送走了,有人認出她了。”錢如碧說完,繼續低頭敲木魚。

花園角落的庫房裡,滲漏的煤油和雨水混在一起,空氣中全是濃烈的煤油味,黃寅生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索性自己求生,他磨斷了捆綁手腳的繩索,哪怕是公館裡的激烈槍聲也沒打斷他的求生過程。

趙殿元從洋樓裡出來,檢查一下手槍,子彈又打空了,索性丟在一邊,也不穿雨衣,就這樣走進雨中,來到門口的時候,兩條狼狗看見他已不再狂吠,怯生生地往後縮著,嗚咽不止。

庫房裡,黃寅生終於磨斷了最後一根繩子,他大喜過望,正要逃走,忽然覺得哪裡不對,駐足凝神傾聽,最後一滴火油從桶裡冒出來,白磷終於接觸到了空氣,瞬間自燃,密封的油桶成了炸彈,引爆了堆積的汽油桶,黃寅生臨死之前看到一幅奇景,地獄裡的火獄也不過如此。

爆炸發生的時候,趙殿元正推開潘家花園的大鐵門,昂然出門,身後升騰起巨大的橘紅色的火球,他卻連頭都不回。

趙殿元頂著大雨走到長樂裡總弄大門口,忽然有人跳出來對他大喊:“不許動!”他瞥了一眼,是瘸阿寶的手下,一個小特務。

話音剛落,小特務頭上就捱了一悶棍,老張手持棗木槓子衝他擺手,示意快走。

趙殿元投過一個感激的眼神,走出長樂裡,大鐵門在他身後緩緩關閉,雨勢不減,過街樓的屋簷下,一隻避雨的黑貓冷冷俯視著他。

遠處有車燈閃耀,是增援的警察趕來了,趙殿元只能向反方向走去,走出幾百步,一輛電車駛來,他緊趕幾步跳上車,車廂裡空無一人,連售票員都不在,他身心疲憊,坐在椅子上發呆。

電車在暴雨中穿行,如同行走在海底,當趙殿元從短暫的睡夢中醒來,外面雨還在下,斗轉星移,悄然換了人間。

這是趙殿元從沒來過的地方,透過雨水斑駁的車窗,外面高樓大廈林立,並不是外灘那種花崗岩建造的大樓,而是玻璃造的,高聳入雲,馬路上車流洶湧,盡是些稀奇古怪的車型,不過有些車標他還認識,比如雪鐵龍。

一群年輕人擁進車廂,嘰嘰喳喳,歡快無比,他們有男有女,裝束奇怪,面色紅潤,不像是吃不飽飯的樣子,趙殿元內心的震撼已經無法用語言形容,當電車再次停下的時候,他下了車,站在十字街頭茫然四顧。

這是上海,路人說的是上海話,沒錯,但這又不是他熟悉的上海,這是另一個上海,人潮人海中,趙殿元恍如隔世。

雨下得緊了些,趙殿元疾走幾步,躲進一個門洞避雨,這時一個女孩也躲進門洞,趙殿元看了她一眼,她也歪著腦袋,好奇地看著趙殿元。

黑色的棒球帽,上面帶著NY字樣,黑色的T恤顯露著纖細的腰肢,下面一條軍綠色的多口袋長褲,這張面孔趙殿元再熟悉不過了。

她是楊蔻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