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朝暮總覺得自已有幾分矯情: 滄海桑田,大妖的壽命慢慢地會比山河還長遠,情緒啊回憶啊這種縹緲的東西,不該成為自已的羈絆。漫長的歲月,任何東西都會變成沙礫塵埃,消失殆盡,無人記得。
聽雨卻說:“日出日落、雲聚雲散、草木花葉、細雨斜風,須彌芥子裡的每一個存在都有它的意義,你記得,或者不記得,它自有它的一生要過。”
朝暮似懂非懂,但孔明燈飛昇的那一刻,她感覺心裡那個空落落的洞,圓滿了。
回到隴安城後,聽雨收到了一封信。他看完信,把自已關在房裡一天一夜,然後對朝暮說,要回西雁華山閉關修煉。
“這麼突然?”朝暮狐疑地盯著他,但明顯他並不想多作什麼解釋,只是叮囑她:“不會去太久,你要照顧好自已,注意安全!”
就這麼走了?朝暮心頭像壓了一塊大石頭,說不出的憋悶。
整整一天,她看什麼都不順眼,氣呼呼的卻又不知道自已在氣惱什麼。第二天,心不在焉,不是打翻了碟子就是踢到了桌角,揉著腳指頭疼得掉小珍珠。第三天,風起雲湧,眼看著要下大雨。下雨本無甚關係,奈何人家心煩意亂,下雨便也成了替罪。朝暮咬咬牙,氣得大喊:“聽雨你是個大混蛋!”
西雁華山最高峰上,電閃雷鳴,風雨交加,兩隻巨大的獸盤踞在大雨中昂首目視對方,如兩軍對峙,不動如山。
許久,白色貓妖倨傲地開口:“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此事若成,我們這一族的血脈便可成王,我們的子孫後代可以重回故土!”
玳瑁色貓妖回道:“我以為我當年離群獨去,就已經擺清楚了態度。”他挺了挺胸膛,以示決心,“我當年說過,我於復位無心,我作我的閒雲野鶴;你們榮華富貴也好,帝王將相也罷,我絕不插手也不必沾光。”
他往山下指了指,續道:“如今我依然是這句話,你不用再勸了。替我向大姐問好!”
白色貓妖瞪著他沉吟片刻,一藍一綠的眼瞳被閃電打得露出幾分兇狠。“好吧,”他點頭,“你好自為之。”
玳瑁色貓妖見他轉勢欲去,不由鬆了口氣,傲立的身軀也微微疲軟了下來,忍不住抖了抖毛,被大雨打溼的絨毛彷彿重了十幾斤。
白貓瞥了他一眼,突然發難,弓身如弦上箭猛然朝他射了過去,鋒利的爪子像十柄利刃,帶著勁風狠狠拍了下去。
玳瑁貓一驚,趕緊揉身閃開,腰腹處險險避開利爪,但仍被劃出幾道血痕。他閃到一邊,驚愕地望著白貓。
白貓舔了舔爪子上的血滴毛屑,露出猙獰的笑容:“如果不能為我所用,留著你就是個禍害。”他立起身子,氣場全開,殺氣騰騰地衝了過去。
幾次躲閃騰挪後,玳瑁貓不敢怠慢,雨水裡帶著血珠,他今天必須全力以赴了。
天空炸開一個驚雷,玳瑁色貓妖雙瞳爆閃,仰天大吼一聲,露出身後八尾。
白貓一震,大笑道:“果然,我就知道,留著你就是個禍害!”他身後的九尾像九條吐著信子的巨大毒蛇,“在你修出九尾之前,讓我了結了你吧!”
兩隻大妖廝打在一處,爪子和利齒都是開了鋒的刀,山石飛滾,血肉模糊。
若是純肉搏,兩妖可能不相上下,但是九尾的結界強於八尾,數十個回合後玳瑁貓身上的傷明顯重於白貓。
他氣喘吁吁地退後幾步,躲開對方的進攻圈。大雨滂沱,還在沒頭沒腦地澆下來,沖刷著他的傷口,流下的雨水都是紅的。他不知道自已究竟傷成了什麼樣,被大雨衝淋得倒也不覺得疼了,就是身體冷,又重又冷,他晃了一下,趕緊重新支楞起來。
“聽雨!”隱隱的,他好像聽到誰在叫他? 他一隻眼睛被打腫了睜不開,白貓好整以暇地打量著他,以勝利者的姿態。
“聽雨!”他一定是聽錯了,他居然聽見他的小狐狸在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