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又卡住了。

貓妖剝出一顆梅子味的糖塞進她嘴裡，“嘶——”酸得她五官都擠到了一起。

“我就回到原來和師父住的那個山洞，自已生活了一段時間。”

自已生活的日子艱難而心驚膽戰，她想念人間，也想念師父和先生。

她覺得已經過了很久很久的歲月了，有一天終於忍不住，她偷偷來到先生的宅子。

宅子早已荒蕪，破瓦殘垣地頹廢著。她一下子慌了起來，在宅子裡亂跑，“師父！”“先生！”—— 無人應她。

直到她看見了一抷屍骨，和殘碎的毛皮……她不知道曾經發生了什麼事情，她以為在她看不見的時候，他們都一直好好地在那裡……

嘴裡的梅子糖褪去了第一層的酸味，慢慢潤出了第二層的甜。貓妖看著她意猶未盡地咂吧著嘴，揉了揉她的頭說:“小狐狸，早點睡吧，明天要早起練功咯！”——我會讓你把這兩百年的荒廢補回來的。

小狐狸打了個冷戰，抖了抖渾身的絨毛。“不要叫我小狐狸，我有名字的！”

貓妖覺得好笑，當即給她上課:“妖怪的名字毫無意義，人們只會記得你的物種。你若足夠強大，就比如上古神獸諦聽、白澤、混沌、鯤鵬、窮奇，等等，你知道他們叫什麼名字嗎？但是不影響你肅然起敬地提起他們。”

“而弱小如你，也可以被稱呼一聲‘小狐狸’。”

“可是，我的名字是先生取的。”小狐狸才不管他，猶自據理力爭:“只有先生和師父知道這個名字，如今他們不在了，如果你也不叫，這個名字就消失了，沒有人會再記得它了。”

貓妖撓了撓額角，這是什麼奇怪而固執的理論?不記得了又怎樣？但瞅了瞅小狐狸氣鼓鼓嘟著嘴的樣子，他鬼使神差地開口問道:“好吧，你叫什麼名字?”

小狐狸立刻笑彎了眼:“朝暮！我叫朝暮！”

也不是什麼驚世駭俗傾國傾城的名字呀。貓妖點點頭，“朝暮。”他喚了一聲。

“哎！”她脆生生地答應著，眼睛亮晶晶的，“你叫什麼名字？”

“啊？”貓妖一愣，遲疑了一下回道:“我的名字，暫時不需要記得它。”他頓了頓，轉口問:“你師父叫什麼名字？”

“我師父的名字也是先生取的。”

“聽雨? 哈哈，太文縐縐了，不適合我，聽雨不如聽曲兒！”師父哼著小曲兒跑開了。

“聽雨不如聽曲……哈哈，確實。”小樓聽春雨，猶記故國曲。

“這個名字給我吧。你也不用叫我師父，叫我聽雨即可。”

“咦，這麼草率嗎？”朝暮驚愕之餘也有幾分歡喜。“聽雨?”她笑得咧開了嘴角。

“聽雨！你昨天又去閒撩左都尉家的小姐姐！”朝暮找到聽雨時，他正半臥在水榭的榻上聽戲。才子佳人牆頭馬上一見傾心私定終身的戲碼，正唱到窮書生約了人千金小姐披星戴月地去私奔。聽雨愛看，全隴安城的千金小姐也愛看。朝暮就不明白了，這些貴女們衣食不愁歲月靜好，她們還指著窮書生給她們啥？

她跟著聽雨在西雁華山上修練，一開始是帶著九尾狐形態的她不方便，聽雨偶爾自已下山去。後來人族戰亂，山下是一片煉獄景象，他們不得不在山上蟄伏。改朝換代後，隴安城依然是皇都，但這一屆開國皇帝因為自已有胡人血統，所以對異族長相什麼的特別開明，又願意與胡人開市通商，隴安城比之前朝更加興旺盛昌。

“大國盛世，富貴迷人眼吶！”聽雨迫不及待地帶著修練小有成就的朝暮下了山。以前還因為異族長相偷偷摸摸的，現在光明正大大搖大擺地就在城裡買房置地裝起公子哥兒來了。

“還是請低調點好嗎？”你數百年不變的容顏，人祖上三代看著你都長這個模樣，不會起疑嗎？

事實是，聽雨對外說是商人，過個幾十年“出門行商”一次，去山上待個幾十年，再回城裡吃喝玩樂，城東城西輪著來。只做小富，不求大貴，只在市井玩樂，絕不入朝翻覆。人族壽命苦短，在他們大妖眼裡就跟金魚的七秒記憶一樣，唏噓一聲就過去了，讓他們得以胡混至今。

聽雨讓伶人們退散了出去，給朝暮添了盞茶，招呼她坐下。三四百年的時間，說長不長，也是朝夕相處，聽雨記不起來是從哪個環節開始，當初那隻可可愛愛我見猶憐的小狐狸，變成了如今這個囉囉嗦嗦的管家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