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常理呀！”小狐狸化成女童模樣，一邊臨貼一邊感慨。女童手小無力，提一會兒筆，腕子就酸了。

“先生為什麼要對我們這麼好?師父你是救過他的命嗎？”她師父剛吐納完畢正在調息，聞言頓了一下，囫圇地發出一聲“嗯”。

小狐狸眼睛一亮，忙丟了筆湊過去:“師父快講講唄！”

“沒什麼稀罕可講的。他小時候掉井裡頭，被湊巧路過的我順手救上來了而已。”

“……沒了?”

“他現在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 他要是個女子，估計就能有以身相許的故事說給你聽了，可惜不是。”師父露出幾分幸災樂禍。

“哼唧！”小狐狸做了個鬼臉，就師父那身黃鼠狼皮，先生若是女子，一定會說“來世結草銜環做牛做馬”，絕不會“今生以身相許”的。

“徒弟哎，師父帶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說是走走，因為化形的功力不夠，以免惹出事端，他們是夜裡摸出去的。

即使是夜裡，洛水城也是繁盛喧囂燈火通明的。他們在高樓簷宇間穿梭，勾欄聽曲，明堂賞月，畫舫映著河燈星辰，一路闌珊到了天上，迷糊了小狐狸的眼:“師父，人間真好啊！”

“那些年，我真的很開心很歡喜。”小狐狸舔了舔唇，雙眸因為陷入回憶顯得有些茫然。貓妖不忍心打擾她，他知道後面多半是“可惜好景不長”的結局，因為人族的壽數，太短暫了。

“用先生的話說，就是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小狐狸繼續道，“先生的壽數在人族裡，據說算是長壽的了，走的時候也沒什麼痛苦，師父說，這個結局算很好的了。”

“先生就葬在後院裡，我們也還是住在那裡……因為師父的天劫快到了。”

說著的話又戛然而止，貓妖發現她在某個點上很容易出神，這個點可能是她不願意回想的。但他也不想去阻止她，只是安靜地讓她順其自然。

“黃皮大仙修煉到一定程度，是有天劫的，渡過了天劫便可飛昇，渡不過，也許反噬，也許……成魔。”

“但是他們渡劫的方式卻很……”小狐狸皺眉想了半天，擠出一個詞，“倚託。”寄希望於他人，跟賭博一樣。

時辰到了的那天晚上，他們會化成一個人形，然後出門去，遇見的第一個人，他們問他“你看我像什麼？” 如果對方說像人或仙兒，就能渡成飛昇；如果說“像黃鼠狼”或者其他什麼動物，就失敗了。—— 他們這一族，好像化人形特別艱難，艱難到連渡劫都要拿這個來作為試煉。

師父那天叮囑她乖乖睡覺，無論有什麼動靜都不要出門，“無論是否成功，師父都會回來找你的。”

結果天不亮，師父就回來了，是鐵青著一張臉撞進屋子裡的。他一把抓起她吼道“我當初就應該吃了你！吃了你增加功力！”他的表情越來越猙獰，她的掙扎越來越無力，最後師父撕咬了上來，她看著自已的血在皮毛上氤氳開來，疼得要死掉了。

“唉——”重重的一聲嘆息，像沉重的鐘，暫時敲醒了師父的神智。是先生！先生的魂魄飄飄蕩蕩地橫在他倆中間，似在幫她阻攔師父。

他倆情不自禁又不約而同地伸出手去想碰觸先生，手穿過了靈體，撲了個空。

師父頹然地坐倒在地上，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先生，先生笑著道:“俗話說‘好事多磨’，你命長，重新來過就好，下次就成了。”

“哼！”師父冷笑一聲，卻沒有反駁，半晌才悶悶地說:“你怎麼還不去輪迴！”

“你命長，我陪陪你。”先生飄過去，坐在他身旁。

師父獸一樣鮮紅的眼眸已恢復平靜，他對著小狐狸說:“你走吧！走得遠遠的……我對你已經動了殺心……不要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