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最近變得很焦躁，他不停地打電話，我斷斷續續地聽見他說:“……沒有新鮮的實驗體……保護協會舉報……風聲太緊……”

“可不可以先預支點款項……風頭過去後就可以……”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晚餐的肉菜變少甚至沒有了。我有不好的預感，爸爸越來越多次地打量弟弟，他要吃他嗎？我只能緊緊抱住他，我在心裡拼命地喊著不要，我可以不要吃肉，不要抓弟弟！他那麼瘦，根本沒有肉！

我不知道爸爸是否能聽見，他緊緊皺著眉頭，臉黑得像深淵裡的魔王，我怕他下一刻就要撲過來了。

“嗑拉——”他推開椅子，發出刺耳的聲音。他站起來，我把弟弟緊緊護在身下，閉起眼睛不敢看他。直到我聽見摔門的聲音，爸爸出去了。

我在家裡，無論做什麼事都帶著弟弟，但是上學不能帶他。我一放學就往家裡衝，心裡不停地喊著他，我怕我回來卻找不到他了。

我確實找不到他了！

爸爸也不管我，任由我在家裡翻箱倒櫃。我開啟了所有的櫥門櫃子，我趴在床底下仔細巡視，我翻遍家裡每一寸地方，甚至，我跑去了地窖。

門果然鎖住了。我使勁地拍打著門，我扯著嗓子嘶吼:“啊！啊！”我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喊著:“弟弟！弟弟！”我認定了他，就在這扇門的後面。

手拍腫了，麻木地疼。我的眼淚鼻涕糊在門上，人也脫力地滑到了地上。我趴在門板上，心裡說:“狼王！瑞瑞！莎莉！你們還在嗎？救救我弟弟！救救他！”

我哭到不停地乾嘔。這時候爸爸走了過來:“你鬧夠了沒有？”他一把挾起我，將我扔回我自已的床上。

沒有晚飯。我瞪著天花板，想要找出一個辦法來，但是我找不到。心裡空空的，眼淚鼻涕乾結在臉上，又硬又疼。

“查理變得憂傷，一顆輕盈的，在冰面滑行的心，變得無比沉重。”

晚安時間，爸爸進來了，我閉上眼睛假裝哭累了睡著了，爸爸沒有說話，又出去了。

我又來到了地窖，門還是鎖著。我沒有拍門，也沒有哭鬧，我只是靜靜地站在門邊，像是要等待一個奇蹟，但其實，我並不知道，我要等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我覺得我的身體都要僵硬了，也許我會在這裡站成一塊化石?

突然，門裡面傳來嘈雜的聲響，“嘩啦啦！”是什麼東西摔了一地?“砰砰！”又帶到了什麼東西？裡面彷彿亂成了一團。

門冷不防地開啟了，衝出來一個人。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門邊上的我，他在急跳在咒罵，在用力像要甩掉什麼東西。我才注意到他背上掛著個孩子，緊緊地掐住了他的脖子，拼命地撕咬他，咬得他渾身是血。

等他們跑出去了，我才反應過來，那是爸爸，他身上掛著的，是狼王。

門已經開啟了！我急忙跑進實驗室，屋裡一片狼藉，鐵籠子在陰暗處黑曈曈地蟄伏，我看不清裡面還有誰。但是瑞瑞還在！她扒拉在籠子的欄杆邊，看到我之後，伸手指向鐵架子床。

弟弟就躺在床上，身體沒有規律地一抽一抽，嘴角有白沫子的泡泡吐出來，像一尾乾涸的魚。

我抱起他，想把他拖下床，但他一點都支撐不了自已，整個身體壓在我身上，帶著我一起摔在了地上。

我感到絕望，鼻子酸得像被重重打了一拳，滿心都是濃得化不開的疼。

我四處張望，急切地尋找，我大喊:“誰能幫幫我嗎？有誰能幫幫我嗎？”

我望到了瑞瑞，下一刻我驟然瞪大眼睛:她的下半身已經腐爛了，模糊的血肉綻開出一朵一朵顏色斑駁的花。

她黑漆漆的瞳孔深望著我，緩緩張口:“跑吧，快跑，跑得遠遠的……”

“跑啊！”她咆哮著吼出來！

我忽然全身被灌滿了力氣，抱起弟弟向門外衝去，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