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上學了。

這個學校和電視裡看到的不太一樣。一個教室裡只有四五個學生，大家也不分是幾年級，我看有的人比我大很多的樣子，有的還是個小屁孩。

我的同學們都不講話，也不理睬我，他們只會自顧自地畫畫，或者發呆，或者手舞足蹈地不知道在幹嘛。我覺得有點無聊，我還是喜歡在家裡看電視，我有點想念實驗室裡的瑞瑞莎莉他們。

每天放學爸爸會來接我，我們坐車然後走一段路才能到家。

今天下了大雨，爸爸一隻手撐著傘，一隻手牽著我。

路邊有兩三個小孩在欺負一個更小的孩子，他們朝他扔垃圾，衝著他大吼大叫。小孩子縮在那裡不敢動，雨聲很大，但是我聽見他嗚嗚嗚地哭，聽見他在說“救救我”……

我掙脫了爸爸的手，衝過去推開欺負他的小孩，我都不知道我的力氣這麼大，一下子就推倒了他們。我跑到小孩子身邊，他的身上有血，腳踝被鐵絲纏了一圈又一圈，勒進了骨頭裡。

爸爸走過來的時候，我正緊緊地抱住他，他渾身都溼透了，我也是。我望著爸爸，我想說“救救他”，但是我不會說話。

爸爸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扶起我，我抱著小孩子，他好輕哦，我一把就抱起了他。

我們把小孩子帶回了家，給他擦乾身體，取下腳上纏著的鐵絲，我看著爸爸給他上藥，包上紗布。他卻始終看著我，眼睛像溼漉漉的黑寶石，好像我以前養的一隻小狗……咦，我以前養過小狗嗎？

我叫他弟弟，我沒有說話，但他好像就是能聽到一樣，就像瑞瑞莎莉他們。我可太高興了！我像照顧小弟弟一樣地喂他吃飯、喝水，學著爸爸的樣子給他換藥，晚上抱著他一起睡覺。他小小軟軟的身體緊緊依偎著我，奶聲奶氣地叫我哥哥，我覺得很溫暖，很美好。

“查理，這個脆弱的小傢伙是誰?”

“那是我的弟弟，不是什麼脆弱的小傢伙！他很溫暖，就像你一樣，史努比。”

我睡得迷迷糊糊，可能睡覺前多喝了一杯水，我被尿意憋醒了。

上完廁所重新爬上床，突然發現床上是空的！弟弟！弟弟呢？

我來不及穿鞋就跑出去找他，心裡不停地喊著他。我不知道自已在害怕什麼，身體就是不停地在打哆嗦，咬緊牙齒都控制不住地打哆嗦。

我在門口看見了他，他靜靜地站在門檻旁的黑影裡，就像嵌進去的一樣，我差點錯過他。前面就是院子，他安靜地望著院子裡。

院子裡，爸爸在刨土，腳邊是一隻小小的麻袋。

他只是淺淺地刨了個坑，就把麻袋踢進去，然後蓋上土，最後踩了一踩。

弟弟回過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慢慢地擦過我往房間走去。他的腳傷雖然癒合了，但到底是傷到了骨頭，走路一瘸一拐的，不是很靈便。

我們重新爬回床上，被窩裡的熱氣已經跑掉了，我覺得腳底冰涼涼的。我使勁抱住他，可還是覺得冷，又怕他下一刻會突然消失了一樣，抱得越發用力。

他大概被我箍疼了，低低地嗚咽一聲，但沒有掙扎，只是用小小的腦袋蹭我。毛茸茸的頭髮蹭得我微微有點癢，我才逐漸放鬆下來。

後來我變得很容易驚醒，好幾次他偷偷地摸下床都被我發現，我就抱緊他不讓他出去。他也不吵鬧，我抱著他，他就安靜地蜷在我懷裡。

但是聲音會傳過來。我總覺得我能聽見院子裡刨土的聲音，一鍬，又一鍬，然後，砰，什麼東西掉下去。然後再一鍬，又一鍬，沙沙沙……

我發現他的身體在發抖，抖得那麼厲害……也可能是我自已的身體在發抖。我的腦子裡出現了瑞瑞莎莉達芬奇的模樣，我又強行把他們都抹掉，就像用橡皮一樣，拼命地擦掉……擦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