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等爸爸出去工作後,偷偷跑去地窖下面的實驗室。
我把我過年時候儲存起來捨不得吃的糖果分給他們,雖然糖果都黏在了糖紙上,我很費勁地才能剝開來,但是他們都吃得很開心,一個勁地說好甜,好甜……
他們會唱歌給我聽,會講自已的故事給我聽。莎莉和達芬奇以前住在大房子裡,有非常漂亮的爸爸媽媽,但是爸爸媽媽後來吵架了,媽媽走了,他們也被趕了出來,然後他們就被帶到這裡。
瑞瑞是住在其他城市裡的,跟家人來旅遊的時候走丟了;果果摔瘸了一條腿,她的爸爸就不要她了;天哥的媽媽去世了,沒人管他了;小雨點很小的時候就跟著狼王在外面流浪,然後一起被抓來了……
咦,小雨點呢?我這才發現小雨點的籠子是空的,才發現已經有好幾天沒看到她了,主要是她平常也不說話,就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兒。
周圍的氣氛忽然沉悶起來,本來靠在狼王身邊的瑞瑞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一下。狼王抬起頭看著我,漆黑的眸子深不見底,好像要把我吸進去了。
“她就在你後面。”狼王的眼睛一眨不眨,我渾身一抖,猛然轉過頭去。
身後沒有小雨點,只有一排架子,架子上上下下整整齊齊地碼著一個一個玻璃罐子。有的裡面是一顆心,有的是一個眼球,有的是腦子,還有很多是我不認識的器官,都浸泡在暗黃色的液體裡,不知道是活的,還是死掉了。
我看到有一個裝著心臟的罐子上貼的標籤是“#45” —— 我想起第一次發現這個地方的那個夜晚,鐵床上伸出的細細黑黑的腳,爸爸說“實驗體45號”。
“那個是壯子,他剛來的時候可壯實了,像只小牛犢……”身後傳來狼王的聲音,沙沙的,沒有感情的,像電視裡那種無機質的機器人在說話,“他被裝進罐子裡的那天,據說是他的生日。”
“你再往邊上看看,小雨點就在他身邊……你小心些,別吵醒她了,她好不容易睡著的。”
旁邊有三個罐子,都貼著“#33”,裡面一個是心,另外兩個裝的器官,我不認識。
我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這三個罐子,就像在同她道別。我忽然不敢回頭去了,不敢去看狼王的眼睛……於是我就一個罐子一個罐子看過去。
每一個罐子上都貼著編號,我不知道他們都是誰,他們曾經長成什麼樣子,有著怎樣的故事,狼王也沒有再說話 —— 其實我更害怕他說話,在這個時候。
我機械地數著那些冷冰冰的編號,直到數字“#01”。
我的心像是忽然被人狠狠捏了一下,一陣緊縮,瞬間擠幹了裡面的空氣,我不能呼吸了?我的眼睛模糊不清,但是我意識到我在踮腳努力地去夠那個#01的罐子……為什麼?裡面是一顆心,它好像在叫我……
指尖勾到了罐子,罐子摔下了架子,玻璃四散濺開,心砸到了地上……我眼前一黑。
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自已的小床上,我瞪著天花板想,剛才發生了什麼。
爸爸端著水和藥走進來坐在我床邊,摸了摸我的額頭。“還好,燒已經退了。”他把我扶起來,“飛飛乖乖把藥吃了,再好好睡一覺,明天病就好了哦!”
我乖乖地吃藥喝水,咕咚咕咚把一杯水都喝光了,然後重新躺了下去。
“飛飛啊,爸爸之前沒有跟你說過,爸爸的實驗室是不能進去的,對吧?”
我抓著被子的手緊了緊,原來不是我做夢。
“所以爸爸不怪你,但是飛飛現在知道了對吧?所以不能再進去了哦!”爸爸用小指勾了勾我的小指,朝我笑著,但是他的笑容讓我覺得有點涼嗖嗖的。我往被子裡縮了一縮,點點頭。
我果然沒再進去過實驗室,因為門被鎖住了。即使是晚安時間以後,門也是鎖上的。我呆呆地看著把我隔絕在外的那道門,有一絲絲的聲音洩出來,我不知道門裡面,是個什麼樣子了。
我不知道狼王、瑞瑞、莎莉、達芬奇、果果、斑斑……他們還好嗎?他們……還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