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東西刺破了繭?

有什麼東西穿破了雲?

一聲高過一聲的海豚音，如海妖塞壬蠱惑人心的吟唱，如亙積千年的冰雪緩緩融化流淌，如遠古戰場上娓娓傳來的安魂曲，如崑崙之巔浴火涅槃的鳳凰激昂高吭。

人們靜默，繼而沸騰，這歌聲有生命的哀殤，也有生命的頑強，衝入雲端，籠蓋四野。

杜語覺得嗓子灼燒得要熔化了，但她仍拼命地唱著，哪怕用盡全部力量。她發現，她熱愛的渴望的，其實並不是璀璨華麗的舞臺，也不是被人眾星拱月地崇拜，她真正想要的，是大聲歌唱，是想要自已的歌聲被其他人聽見，被許多許多的人聽見。

她歌唱自已的志氣，歌唱自已的生命，歌唱自已的心願，直到吐出最後一口血。

莞莞在臺下呆呆地聽著，眼角有淚。杜宇啼血，百靈即使模仿得再像，也只是賣弄技巧而已；沒有感情，除非它也祭出自已的生命，成就“絕唱”。

小白不知什麼時候混到了她身邊，遞給她一個木匣子。“這是什麼？還要我特地去取。”

“是她的一個念想……”莞莞緩緩開啟匣子，裡面方方正正地放著一張獎狀。紙面有些舊了，紙角上還殘留了一點膠水乾涸發黃的痕跡，似乎是之前在什麼地方粘了很久很久。

高臺上的歌唱已近尾聲，那抹紅色愈加鮮豔，紅得幾近妖冶。

“不好意思，這次要麻煩你了！”莞莞抱歉地笑道。

“舉手之勞。”小白挽起了袖子，“何況，簽了合約你最大。”

如意坊的一間廂房內，薰香嫋嫋，煙霧繚繞，不知何處傳來的女聲咿咿呀呀地唱著曲兒:“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以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卿小姐半眯著眼靠在榻上假寐，手指一點一點地和著唱詞。窗臺邊飛來兩隻雀鳥，其中一隻杜鵑怯怯地緊靠著身旁的百靈，眼珠子好奇地四處打量。

“良⾠美景奈何天，賞⼼樂事誰家院？”卿小姐微微抬了抬手，曲聲戛然而止。她坐起身，朝百靈笑道:“真是出息了啊，出去一次還拐一個回來。”

“都是緣分。”百靈也呵呵傻笑。杜鵑鳥躲在它身後，探出半個腦袋小心翼翼地偷看。

“會唱昆戲嗎？”卿小姐目光轉向杜鵑。百靈忍不住插嘴:“哎呀來一個問一個！人家是流行歌后，流行歌！後！”

卿小姐哭唧唧地回它:“昆戲怎麼了？落伍了是嗎？老古董了是嗎？你們一個個都不肯學！”

百靈翻了個白眼，這話還真是不好接。昆戲對她們這些小妖來說，是歷史挺悠久的，但這點歷史放在卿小姐眼裡，潮流度其實跟流行歌曲也差不多哈。

杜鵑倒是怯生生地介面道:“我……會一點……我爺爺說，京昆一脈同宗，他教過我一點……”

卿小姐立刻就開心起來，連聲喚道:“鸚哥兒，鸚哥兒！我給你找了個徒弟！”

煙霧散去，顯出一個宮裝麗人來，再細看，是寬袍廣袖的男裝打扮，但美人確實是個美人。

美人無奈地笑了笑，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美人無奈地開口: “卿小姐，有我給你唱戲還不夠嗎？老是想著找新人，來一個姐妹就問一聲……”語氣逐漸哀怨，“來一個姐妹就問一聲！你是厭倦我了嗎？”

杜鵑瞬間睜大了眼睛，張口結舌地瞪著他。這哀婉的神情，這委屈的語氣，這粗獷的公鴨嗓！太違和了好不好？剛才的旦腔，真的是他唱的嗎！

百靈已經毫不客氣地大笑起來:“鸚哥！大哥！求求你夾一夾吧！你夾一夾再說話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鸚哥兒惱怒地飛了它一記白眼，再張嘴卻是一口夾子音了:“卿小姐一定要我收徒?”

卿小姐點點頭:“目前梨園行的一些任務只有你能做，帶出徒弟來也好分擔一下。除了昆戲，其他的曲行也要教。另外還有相關的行規、典故、歷史人文……啊，最好也能學些絲竹樂器……”

鸚哥兒咂舌，原來是要收進來幹活派正經用場的呀? 他連忙端正起來，認真地將卿小姐的囑咐一一記下。“您放心，我一定盡心盡力，傾囊相授！”

杜鵑偷偷戳了戳百靈，悄聲問道:“我怎麼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呢？”

百靈同情地看她一眼，不敢多嘴，怕她壓力太大想逃走。她還沒跟卿小姐籤賣身契（劃掉）籤合同呢，理論上還不是如意坊的員工。

卿小姐一連串地吩咐完，轉頭來對杜鵑道:“一切眾生，種種幻化，皆為因果。前塵往事，你記得也好，忘記也罷，隨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