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靈的身體已經微微有些僵硬，連站著都很勉強了。杜語伸出手指，輕易就捏住了它，小小的身體，心臟微弱地一翕一翕地顫動。它依然瞪著眼珠子，杜語看見它黑寶石一般的眼睛裡照出自已的影子。

手抖得不成樣子，杜語只能用兩隻手一起握住它。“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杜語不敢看它，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下來，手指漸漸用力……

“呀！”百靈突然大叫一聲，杜語嚇了一跳，手指便鬆開了。百靈掙扎著飛起來，飛到了爺爺的床頭。

“呀啊啊啊啊啊——”粗亮的叫聲響起，杜語頭皮猛然一炸: 這是，這是爺爺喊嗓的聲音！

按理，百靈只會學禽鳥的啼鳴，但現在，“呀啊啊啊啊啊——”它昂首大叫，叫得那樣亮，叫得那樣像。杜語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總覺得下一秒，就會響起爺爺唱“單刀會”的詞兒。

它幾乎是一刻不停地叫著，如痴如醉，似瘋似魔。

杜語的臉色陡然一變！爺爺曾說過，這叫“絕口”，又叫“絕唱”，就是說，它會一直叫下去，一直到叫死！

“爺爺，你的百靈叫出了十四口！你的百靈成‘絕’了！”杜語喃喃道。淚水糊住了視線，只能聽見它的聲音越來越小……終於，它拼盡全力，叫出最後一串聲音：“呀啊啊啊啊啊——”一頭從床頭栽下來，翻個滾，死了。

它用性命叫出了第十四口，不是任何禽鳥的啼鳴，而是主人生前最後的絕唱。它成了“絕”，也成了“絕唱”。

杜語回過頭，奶奶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屋門口，淚流滿面地跟她說:“將它跟你爺爺一起入殮了吧，讓它陪著你爺爺……”杜語點點頭，將它小小的身體裝進一個木匣子裡，放在爺爺耳畔。

亞運會開幕式獨唱節目的名單最終確定了下來，莞莞夜以繼日地在練習。杜語也無數次地在深夜裡，不甘心地掐著自已的喉嚨，無聲地嘶吼。

喉嚨裡始終像糊著一灘血，封住了她的歌聲，用力大了，就是撕心裂肺的疼。她抱著從爺爺那裡帶回來的一個木匣子，哭得肝腸寸斷，卻沒有勇氣開啟它。

“莞莞，我還不如一隻百靈……”杜語跪坐在地上，如一朵枯萎的花。莞莞上前去扶起她，瞥了一眼她懷裡抱著的匣子，眯了眯眼睛。

她替她擦去未乾的眼淚，神色莊重地說:“沒關係，你想唱的歌，我都會替你唱完的。”

杜語張了張嘴，她想說不是的，她想要自已唱，由自已去唱完想唱的歌——但最終，她說:“好。”

那盛大的一日終於來臨。

莞莞在專屬化妝室內，在開始上妝之前，突然說自已太緊張了需要獨自冷靜一下，讓其餘人都離開一會兒，只留下了小助理。

“你怎麼了？”杜語也很緊張，雖然她現在是“小助理”，但莞莞頂的是她的招牌。

“杜語姐……”莞莞一臉為難的表情，摸著自已的喉嚨道，“我今天早上，發現自已唱不出聲了。”

“什麼？！”杜語驚叫，幾乎要撲到她身上去。

“噓！噓！”莞莞示意她小聲。“喉嚨痛，可以說話，不能唱歌，你可以理解嗎？”她比劃道。

什麼鬼！什麼可以理解嗎！那不就是……跟她一樣了？杜語驚得臉都變形了。雖然她嫉妒心起的時候也曾恨不得莞莞立刻失聲，但是，但是！不可以是現在啊！

“你你你，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杜語指著她，囫圇半天沒個主意，“這這這……這現在該怎麼辦？”

“沒辦法，只好由杜語姐你自已上了。”莞莞兩手一攤，在杜語炸毛之前，又及時補了一句，“那個木匣子，你還是開啟了，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