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從花家寨走小路回到家裡,剛好遇上妻子黃向月從田垌回來。他便問了:“向月,我們家的二苗穀子收割得了?”
“可以收割了,你休息一天,後天就收割!”黃向月說。
“還休息幹嘛,明天就收割。收割完穀子,好拉磚回來建房子呢!”
“你不困?”
“不困!”
“那錢呢,弄得夠建房了?!”
“應該夠了!”草根的話一停,蘭母就拎著一個手袋進屋問了:“老大,二苗穀子打得了?”
“打得了,準備明天打!”草根說,蘭母問:“老大,還像頭苗一樣收媽的先行嗎?”
看見大兒子和大兒媳不做聲,蘭母說:“秀珍生了,得了個女兒,等著媽打完二苗穀子去給她帶人看屋呢。”
黃向月想講:天天顧著小叔子和小嬸子,幫他們帶人看屋,一天都不講幫我們。回來就講先收你的二苗穀子,有這麼好的事呀?可她還沒開口,草根先開口說了:“收媽的先,就收媽的先!”
丈夫既然答應先收婆婆的二苗穀子了,懂事的黃向月便不好多說什麼了。不過到了晚上她還是問丈夫:“你怎麼又答應,先收你媽的穀子了?”
“誰先誰後,有區別嗎?”草根問,黃向月說:“怎麼沒區別,天天記著幫木根帶人看屋,一天都不講幫我們!”
“嗨,不幫就不幫唄!家和萬事興,我們就要建房子了,吵吵鬧鬧會不吉利的!”草根這樣說,黃向月便不做聲了。
第二天早起草根便和黃向月去打穀子了,像頭苗一樣他們先收母親的穀子,再收他們的穀子。
蘭水根來幫草根坪地基,看見草根的地基北頭還有地方可以打曬穀坪,他頭苗沒曬穀坪,也漚壞了少穀子。於是在連著草根屋基的地方,用三合土打一塊曬穀坪。
見弟弟蘭水根用三合土打了一塊曬穀坪,沒有曬穀坪的蘭石根,也用三合土在連著蘭水根的地方打了一塊曬穀坪。
伯孃姚氏自從得蘭尾炎,讓草根給治好了。表面上與草根一家好得如同一家人一般,時不時來找蘭母和蘭父論家常。
“草根和向月又去打穀子了?”這天吃了早飯伯孃姚氏便來草根的家了,坐下就問蘭母道。
“他們去打穀子咯了,你伯孃來有事吧?”蘭母問,姚氏說:“不有事就不能來嗎?你的穀子收完了吧?”
“收完了,曬乾顆堆房裡,現在是曬他們的穀子了!”看見姚氏起身走向北頭兩個兒子的曬穀坪,蘭母跟在後問:“你伯孃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有興趣來幫石根和水根他們掃禾毛撈穀子呀!”
穀子曬在谷坪上除了掃除禾毛以外,每隔一段時間還得用谷耙像炒菜一般翻撈翻撈才快曬乾穀子。
“我才不幫他們呢,沒得騷(賭資)了,來要點騷去扳本!”姚氏說,把小兒子的一雙兒女帶大了,送進學堂了。她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閒來無事就學會了賭錢打牌了。
雖說小賭可以逸情,但對於跟兒子兒媳吃現成的,毫無經濟來源的姚氏來說就不是逸情了,因為十賭會九輸。
問兒子兒媳要錢來賭錢打牌,兒子兒媳肯定不給了,於是輸錢拿不出騷扳本的姚氏,便想到兩個兒子曬在曬穀坪上的穀子了,拿去賣給糧食販子不就有騷了嗎?
伯孃姚氏下到兩個兒子的曬穀坪了,從背後拿出一個蛇皮袋,在這撮一點進袋子裡,在那撮一點進袋子裡。
真是跟什麼人在一起就會學成什麼樣子,見大伯嫂去撮兩個兒子的穀子賣錢。蘭母也拿撮箕來撮草根曬在屋前地坪上的穀子進屋撈她的穀子,將來好賣要錢了。
“奶奶你怎麼撮我們家的穀子了?!”正是蘭母撮大兒子穀子的時候,盼生和望生拉著剛剛會走路的強生回來了。
“奶奶哪是撮你們家的穀子,奶奶是幫你們家掃禾毛撈穀子!”蘭母掩飾說。
“還說呢,都撮人家地坪上的穀子進屋了,以為人家不看見?我們媽回來講我們媽聽!”大點的盼生說。
“你敢亂講,老孃就掐死你咯!”蘭母做著手勢威脅大孫女說,不過因為三個孫子孫女回來了,她就不敢再撮大兒子的穀子了。
伯孃姚氏在兩個兒子那撮得大半蛇皮袋穀子(多了她也背不動),就背去圩上賣給糧食販子了。
人家十幾塊錢一百斤,姚氏以十多塊錢一百斤便賤賣給糧食販子了。得了幾塊錢,姚氏估計不夠玩一個晚上。拿起空袋子又來兩個兒子的曬坪,再一次撮穀子了。
伯孃姚氏先在大兒子的曬穀坪要穀子,撮得小半袋穀子,她便拖到小兒子的曬穀坪來了。
“媽,你這是在幹嗎?”正是姚氏打算撮小兒子蘭水根曬坪穀子的時候,小兒媳李秀挑著一擔剛打得的穀子回來加曬了。
“媽在幫你們掃禾毛撈穀子,一天都沒人撈一次穀子怎麼幹?”要說應急能力,姚氏堪稱天下第一了。還在小兒媳李秀上曬坪之前她就把小半袋穀子塞進一邊的蒙草裡了。此時她拿著掃把和谷耙確實在給小兒子掃禾毛和撈穀子。
看婆婆的樣子,李秀就覺得奇怪了?之前叫來叫去婆婆都不幫自己掃禾毛和撈穀子,現在不請自來,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由於懷疑,李秀放下擔子,便拿眼四看了。猛然間發現曬坪邊蒙草裡有一白色的東西,她拖出來一看是小半蛇皮袋穀子。不由問:“這是什麼?”
伯孃姚氏是一怔,李秀便罵開了:“好你個老強盜婆,屋裡的鎖了偷不了,來偷地坪上的了。我講怎麼突然變好心了呢,原來做強盜來了!”
丈夫蘭教同死時,兩個兒子都還年幼,為了養活兩個兒子,姚氏曾夥同別人去偷生產的穀子被勞動教養過。如今聽小兒媳揭傷疤似的一口一個老強盜婆罵,她便氣不打一處了。
“你娘你老子才是老強盜!”姚氏怒著回嘴道:“你的田地在你孃家,我要我田地的,關你什麼事?”
原來李秀嫁來時,田地已經分給一家一戶了,家裡只分得姚氏和蘭水根那份田地。
“我種的就不准你這個老強盜婆要!”李秀拿上小半袋穀子就要倒曬坪上了。
“不準倒老孃的!”伯孃姚氏奔過來就搶袋子。
婆媳兩個一個要倒,一個不準倒,於是兩個人便撕搶在一起了。
伯孃姚氏都是六十好幾的老婦人了,哪裡搶得年輕力壯的小兒媳李秀。被李秀一拖一推便滾在了曬穀坪的外邊地上了。
這時剛好隨後送穀子回來的蘭水根,挑著一擔水谷子向曬穀坪上來了,伯孃姚氏眼尖,見小兒子回來了。就勢練地打滾破口大罵說李秀打了她了。
“媽,怎麼了?”蘭水根看見母親練地打滾的,還破口大罵,放下擔子便問。
“你老婆這個死掰唄,媽來幫你掃禾毛撈穀子,她硬罵媽是老強盜婆!”伯孃姚氏惡人先告狀說。
“什麼掃禾毛撈穀子,分明是來偷我們的穀子!”李秀的話一停,伯孃姚氏便問了:“捉賊拿贓,捉姦拿雙,你講老孃偷了你們的穀子,那髒物呢,你拿出來看呀?”
“……”小半袋穀子都被李秀搶得來倒谷坪了,袋子也被她扔坡下了,她哪裡還拿得出髒物?
“兒呀,媽冤枉呀!你不幫媽,媽就不活了!”伯孃姚氏一把鼻涕一把淚說,還用頭如雞啄米似的磕著曬穀坪邊的三合土圍欄上。
“李秀,快向媽認錯?!”怕母親把頭給磕傷了,蘭水根命令妻子說。
“人家沒有錯,認什麼錯?”李秀是一個直腸子,看著婆婆她就來氣,而且自己又佔理,怎麼可能向偷了穀子還惡人先告狀的惡婆婆認錯?
“你認錯不認錯?”蘭水根揚起巴掌說,李秀斬釘切鐵道:“不認!”
“啪”的一巴掌甩了來,被打痛了的李秀捂著臉問丈夫:“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蘭水根說,李秀扭頭就往河邊跑了。
蘭水根看勢風不對,本來他是想扶還在地上坐著的母親的。一看妻子李秀向河邊跑去,他也不扶母親了,跟後得李秀便追。
李秀奔跑到河岸邊了,想都不想就跳進又深又大的河塘中。
跟後追來的蘭水根見妻子李秀跳入河塘中,他外衣外褲也顧不上脫了,跟後便跳入河塘中。
蘭水根會游泳,可是李秀不會。求生是人的本能,不管之前多麼想死。一旦死亡真的來臨了,就又不想死想活了。李秀也是一樣的,當她沉下河塘時,看見丈夫來救她,她便不顧一切抓住丈夫了。
於是蘭水根不但沒救著妻子李秀,還被妻子李秀摟得死死的沉下了河塘。等跟後跑來的伯孃姚氏,去喊來人打撈,打撈上來的已是兩具屍體了。
蘭水根和李秀一死,本來已經不勞動的伯孃姚氏,就得重新勞動,耕田種地來養育小兒子的一雙兒女了!真是舉頭三尺有神明,人一作非自作自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