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要出事,草根提前走了。等陳家人找來,他已經到家了。
那天從木塘村出來,大霧濛濛,看不到幾十米遠的地方,天像是要下雨的樣子。草根急急忙忙如喪家之犬似的趕到東龍鎮。
當草根走一所學校門前過時,三個身穿幹部樣服裝的男子從學校裡走出來。其中一個男人見到他驚訝地問:“老吵,什麼時候來東龍的?”
“快有兩個月了!”扭身見是薛思甜,草根不由喜道:“黑胖,是你!”
“是我!”薛思甜低聲和另外兩個男子說一聲,便迎過來說:“叔娘到處找,你怎麼來東龍了?”
“有人請便來唄,我媽找我幹嗎?”
“具體的不知道,聽秀梅說,叫見到你,一定告訴你回家一趟!”
“你是來聽課的?”
“不是,人家已經調到教育局工作了,陪領導下來搞調查的!”
“好呀,官升一級了!”
“什麼官升一級,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幹事。”
“幹事上去是科長,科長上去可是局長呀!”
“什麼科長局長,少廢話,我們要回縣城了。吉普車停在鎮口,你回不回家?”
“好呀,瞌睡遇上枕頭,半夜失牛去哪尋?”
“那走吧,先前走的就是領導!”
跟著薛思甜到鎮口,搭乘教育局的順風車到縣城。草根便過河東汽車站買票回家,一路上他怎麼也想不清楚,母親到處找自己回家幹嘛?
需要用錢,自己每個月都是按時間往家裡寄的。這個月的生活費,前幾天他才寄回家的呀?打穀子,早稻早已收割完,就連晚稻穀也收割完了,還叫自己回去幹嗎?
縣城的班車只到白龍鎮就停下,等著返回縣城。草根下車再買票,搭乘鄰縣開來的班車返回盤古。
車到岔進南坡的路口,草根喊一聲:“師傅停一下,有人下!”
從前對人都稱同志,改革開放以後,都叫師傅了。司機停車,草根就下。
遠遠看見半坡上,他親手建立起來的三間大瓦屋,和兩邊一倒水的矮房子。他一下有了一種近家心更怯的感覺,出去時一個人,回來時還是一個人,難道自己真的成了鳥不落,沒女人愛的男人了?
門前的地坪上,一個青年後生仔正在木工長凳上刨著木板。板凳周圍撒滿了木屑,一邊還放有木板、斧頭、鋸子和鑿子。陪在一邊的秀根見草根走上屋邊。喜問:“大哥,你回來了?”
“回來了!”草根應道,由於青年背對著自己,看不清是誰。他正想問,妹妹秀根叫道:“冬福,大哥回來了,快叫大哥呀?”
不知是隻顧低頭刨木板,還是在想什麼。秀根喊了幾聲,林冬福這才反應過來叫一聲大哥。
“在做什麼?”草根問,秀根答:“食槽爛了,鬥一個豬食槽!”看看妹妹和林冬福的樣子,草根似乎一下明白母親為什到處找自己回來的原因了!問:“爸爸媽媽呢?”
“爸爸,去村上看人家打牌,媽媽,去菜園要菜!大哥,我講你聽,冬福他大伯死了!”
“死了,怎麼會死的?”
“林家人懷疑是權母放毒,苦於沒有證據,這事就不了,了之了!”
草根嘆一聲氣,背上行囊,拿著手袋進屋回自己的房了。
剛剛打掃乾淨房間,鋪上床,蘭母推門進來問:“老大回來了?”
“回來了!”嗯一聲,草根回答說。蘭母問:“地坪上的冬福見了吧,他和秀根談男女朋友了!”
“那個樣子,不只是談男女朋友吧?”
“對,他們要結婚了!”
“媽,他們都還未到法定結婚年齡呀!你也允許他們在一起?”
“女大不由娘,媽有什麼辦法?”蘭母小聲把女兒秀根懷孕的事講給大兒子聽。
原來草根離家不久,秀根就跟林冬福一夥人去林場做工。“雙搶”的時候回來收割早稻種下晚稻,之後又去林場做工。最近回來說她懷孕了,要求結婚。蘭母說:“媽拿不定主意,你爸又是一個窩囊廢,所以叫你回來看看這事怎麼辦?”
看著林冬福靦腆不成樣,原來是悶頭雞啄白米顆顆啄到底。草根說:“生米已經煮成熟飯,還能怎麼辦。要求結婚,就讓他們結婚唄!”
“他們還沒到結婚的年齡,都才十八九歲呢?”
“媽,都什麼年代了,大把人不領證就結婚了呢!”
“老大,你沒聽懂媽的意思。讓妹妹走先容易,將來你和木根講人就難了!”蘭母把自己的想法和地方上的規矩講了出來。
原來地方上有這種說法,兄弟姐妹中,結婚一定要按大小順序結婚。否則小的先結婚,大的就難講人。特別是男孩子,妹妹先嫁,哥哥就很難講到老婆。理由是一個好的家庭,一個好的男人怎可能讓妹妹先嫁?不是家庭特別貧窮,一定是歪瓜劣棗!
“媽的意思,是要你先結婚,今年冬天結婚。讓妹妹來年正月結婚,還有兩個多月才到年,她應該不會顯懷等不得的!”蘭母接著說。
“媽,我今年沒辦法結婚!”草根想都不想就回答道。
“老大,這是為什麼?出大半年,也沒遇上個合適的姑娘?”
“沒有!”草根當然不願意把在東龍木葉村出現的事講給母親聽了,說:“木根呢,叫他先結婚吧!”
“你都講不成老婆,木根就更難了!”蘭母長長嘆一口氣說。
有一句話蘭母不好意思講出口,由於她歷害,丈夫窩囊,好酒不管事。地方上有姑娘的家庭都比較反感,加上嫂嫂姚氏從中撮火。木根談了幾個姑娘,都因為家人不滿意與這樣的家庭對親,和姚氏從中挑拔告吹了。
“媽,木根呢,哪去了?”
“去村上浪混,看人家打牌賭錢唄!”蘭母又是長長嘆一口氣,說:“秀根談男朋友了,木根更不安心。早稻是秀根拉冬福來收割的,晚稻也是她拉冬福來種下和收割的。唉,難吶!”
“還小怕養不大,大了又怕不比不得人!”蘭母停一會兒說:“老大,要不住一夜,明天就出去吧!還有兩個月才過年,抓緊時間講一個姑娘。力爭十二月結婚,好讓妹妹正月出嫁?”
“媽,你的苦衷和擔憂,兒子知道,可找個姑娘是那麼容易的呀,買牛買馬可以多出幾個錢,這種事有錢也是空的,更何況家裡還沒什麼錢?”
“怎麼不容易,憑你的能力,憑你的長相,分分鐘有姑娘喜歡,分明是你無所謂,不當一回事!”
“媽,別說了,行不行?讓兒子睡一會兒晚上再講,好不好?”
“唉,你個仔呀!”蘭母叨叨幾句,還是走出門了。
母親走了,草根便躺上睡覺。他哪裡睡得著,哪個少男不懷春?哪個人不有攀比心理?不但希望人家有的自己能有,而且還希望人家沒有的自己能有呢!人活著的意義和希望,不就是這麼一天又一天過來的嗎?
可是這個世界上的事情常常由不得人,有的人生下什麼都有,事業父母幫鋪好路,只要跟著走就行!婚姻可以選最好的物件,不好的還不想染指呢!一生順風順水,隨心所欲,要什麼有什麼,活得瀟瀟灑灑!
可有的人生下生來,就泡在苦水裡。事業溝溝坎坎,荊棘叢生,最後歷盡磨難一事無成,碌碌一生。婚姻坎坷沒有歸宿,最後孤老終生。
草根想,自己就是事業和愛情都沒有詩和遠方的人。不然高考怎麼會考一次二次考不上,婚姻談了一個個姑娘都談不成?
想著,想著,不知是困頓了,還是怎麼的。草根睡著了,迷迷糊糊中妹妹喊:“大哥,起來吃夜飯了?”
“就來!”妹妹連喊幾聲,草根只得邊應邊下床。他開門出來,去向北邊一倒水矮房子。這裡做廚房,裡隔煮飯菜,外隔擺桌吃飯。
草根到廚房外間時,菜已經擺桌上。還是老三樣,青菜打湯,酸菜煮魚,筍可煮蝦。蘭父和木根也回來了,一家四口加上林冬福早坐桌邊。
草根坐下,林冬福給蘭父篩酒後,問草根:“大哥,喝不喝酒?”
“不喝,你陪老頭子喝吧!”草根說,他沒酒癮,也沒心情在這種情況下喝酒。
蘭母不說話,木根和秀根也不說話。只有蘭父話最多,邊喝酒邊天上地下瞎扯。為了討好未來的岳父,林冬福時不時配合說上一兩句。
“你們吃了!”吃了一兩小碗飯,放下碗筷草根說。回房要衣服洗個澡,他便去村上耍了。
蘭寶根結婚已有兒女,蘭直根結婚也有一個女兒。一句話和草根一般大的男孩子大部分人都結婚生育了。女孩子就更加,有的孩子都快上學了。
所以草根在村上逛了一圈,從前的幾個好兄弟各有各的忙,他這家坐一會,那家坐一會便回來了。
盤古在年初就做了一座水電站,五六月正式發電。如今家家戶戶都亮了電燈,草根進房剛拉亮電燈。蘭母就進房了,坐下老生重談似的又講白天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