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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濃濃的年味

外調戶口辦得了,草根也就成為灘頭小學的一名外來代課教師了。因為自己要看書複習待考,還要輔導楊小娟看書複習待考。時間緊任務重,所以草根就不回去盤古過春節而是留在灘頭小學同覃老師一家過年了。

入鄉隨俗,這是覃老師一向的做人原則。農曆二十四小年節這天,按當地瑤族同胞的規矩和習慣。這天要殺雞斬鴨,插香燒紙放供慶祝灶王老爺昇天。覃老師從來到灘頭的這一年起就依著做了,所以早起覃老師就去青龍鎮買供品了。

覃老師去鎮上買了一隻雞,一對魚和香紙蠟燭。小菜和香料家裡有,就不用買了。搭楊小青的班車去再搭楊小青的班車回來,回來到家裡就殺雞弄魚給灶王老爺放供了。

至於有不有灶王老爺,灶王老爺能不能聽到,他領不領供,誰也不知道,覃老師和瑤民們只是跟隨這一傳統風俗做罷。

那時物質匱乏生活苦。不是年節一般很難得吃一餐雞鴨魚肉,就是像覃老師他們這種拿鐵飯碗吃皇糧的人家也很少例外。

當時常流傳著這樣一句老話:小孩盼過年,大人怕過年。因為過年的時候小孩子有新衣服穿,有雞鴨魚肉敞開肚子吃,有壓歲錢拿。在本家給長輩拜年,本家長輩給紅包。去外婆家給外公外婆舅舅拜年,外公外婆舅舅給紅包,所以小孩子盼過年。

而大人則要想千方百計,怎麼也得讓自己的兒女過春節時穿上一套新衣服,吃上一餐像樣的年夜飯,給幾分一毛錢裝進孩子新衣服的口袋裡,高高興興地跨過另一年。那時物資缺乏又不準自由隨便做,死死靠生產隊。生產隊工分值高一些,進錢戶還好些。如果生產隊工分值低又是超支戶,那就難了,手長衣袖短,很難達到要求滿足孩子,所以說大人怕過年。

看母親覃老師殺雞弄魚放供,晚上有雞肉魚肉下飯。楊小娟學著草根的口氣說:多謝灶王老爺了,您今天上天終於讓我們有一頓暈菜來開了!

死丫頭,都多大了還說這種話,好像家裡一直苦了你似的?覃老師佯罵道,楊小娟笑嘻嘻摟著母親小聲說:自己什麼樣,自己不知道嗎?覃老師舉起手向後甩打:皮癢找打是不是?楊小娟連忙鬆開手跑一邊去了。惹得楊小青夫妻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楊小娟的弟弟楊小山,也從縣城回來灘頭過年了。這個剛上初中的學生,已經發育得像個大小夥子了。濃眉大眼還長了細密密,若隱若現的鬍子。

回來第一天看見草根給村民們寫春聯,那字型龍飛鳳舞蒼勁有力。就佩服得五體投地,晚上就纏著草根教他書法了。佔用了草根給姐姐楊小娟輔導講課的時間,姐姐楊小娟氣得揪起他的耳朵就要打。楊小山便說:放不放手,再揪人家的耳朵,講姐夫聽以後不娶你了啵?

找死是嗎?楊小娟更用力揪弟弟的耳朵,說:還亂噴不亂噴,再亂噴人家揪斷你的耳朵。楊小山伸手得姐姐的腋下一搔,很快像泥鰍一般從姐姐的懷中掙脫出來就跑了。惹得一家人又是一陣笑。

覃老師不但依著瑤族同胞供奉灶王老爺,還依著瑤族同胞醃製臘肉和風腸,炸脆果,做年糕,做豆腐,打餈粑。而且每年都聯合學校邊上的村民住戶一起做。

那個年代什麼都是手工,醃臘肉灌風腸是手工。做脆果做年糕也是手工,做豆腐打餈粑還是手工。最花時間,最要出大力的,可能就是做豆腐和打餈粑了。

做豆腐頭天晚上就得泡黃豆了,第二天一人舀泡大的黃豆進磨盤中間的孔眼裡,一人拉推石磨。舀豆的人不用出什麼力。推磨拉磨的人就吃澀梨子了,沒有大的手力和耐力。還真堅持不了磨完一鍋豆腐(五六斤黃豆),而這時草根便輕手輕腳地去幫拉磨和推磨了。

灘頭由於木材多,打餈粑是用那種雙手都合抱不過的大樹筒做成的木槽子打。木甑裝上頭夜就泡過的糯米,大扒鍋蒸熟倒糯米飯入槽子裡便打,一頭一個人拿著有柄的木捶,如挖地一般使勁往下挖。你一捶他一捶,很有節奏地打。

剛打沒什麼感覺,一旦捶打十把二十分鐘。那糯米飯起糯性就要出大力氣了,每打一硾下去糯飯就粘在硾頭上。力氣小的根本抽不起硾子,所以打餈粑都需要年輕有力的人才行。

那時生活苦,灘頭這地方又窮,人們都是一半糯米一半木薯粉合著打餈粑的。

打餈粑可比磨豆腐還需要力氣和韌勁,不是年輕後生很難堅持十分鐘以上。地方上曾經流傳著打十二甑糯米餈粑給一個老婆的故事。說是很久以前有一個刁鑽的財主,過年想剝削年輕人的力氣幫打餈粑過年。苦思無計,賬房先生便給他出了一個,比打餈粑招親這麼一個鬼主意。一甑三十斤米,沒一個鐘頭時間根本捶不粘爛做不成餈粑。十二甑就是十二個鐘頭誰吃得消?所以前來比打餈粑要老婆的年輕後生,一個個累得都扒下了也打不了十二甑米餈粑。每當聽到老人說這樣一個故事的時候,年輕人都搖頭說了,似這樣不願要老婆了。

因為學校場地寬,用水方便。農曆二十八這天一早,學校邊上的村民就拿甑子,抬粑粑槽,擔糯米來學校打餈粑了。

做豆腐時草根都主動去幫忙拉磨推磨了,在學校打餈粑自然是少不了他參戰了。那天從早起一直到夜裡十點,十幾家人在學校打餈粑。草根能堅持到最後結束,村民們看見了無不稱讚他能文能武。

同在一起打餈粑的後生們,都豎起大拇指說佩服的話。有的人還拿楊小娟來和草根開玩笑,覃老師聽了笑眯眯的彷彿真有了一個能文能武的女婿似的。

楊小娟在外人面前裝著高興,一沒外人就說草根了:老吵,幫人家寫春聯一兩天。幫人家磨豆腐又一兩天,今天打餈粑又一整天。你講你從二十四起,到今天二十八了。有多少天都沒看書複習了,不怕影響高考囉?

不怕,我們是誰?離七月份還遠著呢,少幾天不看書一樣拿高分的。其實草根沒有哪天不看書複習,只不過在夜深人家睡了的時候,他才看書複習罷。看見楊小娟一臉的不高興,草根說:好了好了,別一臉的不高興了。好像是誰借了米還了糠似的,人家下不為例行嗎?

這一年沒三十,所以第二天二十九就算是除夕夜了。一早起來覃老師就搭楊小青的班車去青龍鎮買年貨了。要買的東西多,覃老師一個拿不了。而楊小青的班車出去就回來了,在縣城過年了,直到大年初二才返回灘頭。所以覃老師去青龍鎮買年貨的時候,就要求草根一起去了。見草根去楊小娟也要求去,見姐姐去楊小山也要求去。於是一家人都去青龍鎮買年貨了。

那時有一話,叫做窮時莫窮節,窮節莫年。意思是說:平時生活怎麼苦,過年節這一天都要有一餐像樣的好飯菜吃。

一年最後一天趕圩,青龍圩和外地圩市一樣人稠密咯。比平常最少翻倍的人,買的買,賣的賣。圩亭裡擠滿人,拔都拔不開。穿鎮公路上也盡是人,車輛根本沒法行駛。好在那時車輛少,沒有堵塞交通這一說法。

楊小青的班車八點鐘從灘頭出發,到青龍鎮近十點。正是三村四隊社員雲集圩場的時候,那人密密麻麻的。足足擁擠有一里多長,楊小青的班車差不多打爛喇叭才過完這一里路的街道。

草根和覃老師一家下車了,拔著人擠進市場買年貨,再拔著人拿買得的年貨擠出來。每走一步都十分的艱難,進去買,買得就出來,近在咫尺,沒一個小時根本進不去出不來。所以老人說那個時候人多,現在車多。

草根和覃老師一家進市場買得年貨擠出來了,因為沒車要走四十多里的路,所以出來就忙著往家裡趕了。

走了五個多小時才回到灘頭小學,楊小娟姐弟,特別是弟弟楊小山累的腳睏乏死了。發誓逢年夜飯這天再也不去趕圩了,可是到了下一年三十夜這天他忘記似的忍不住又跟著去趕圩了。

兩腳車趕回到家已經接近四點鐘了,忙著燒水殺雞軒鴨弄魚放供。炮竹一響聲聲辭舊歲,一家人坐在一起大酒大肉敞開吃,什麼睏乏都沒有了,這是草根第一次在外地過了一個年味濃濃的異地年。他記不記掛遠在一百幾十裡外的父母和弟弟妹妹,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