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陽光照向大地時,新的一天來臨。
然而,孟小竹睜開眼睛時,她所期待的古寒雲的笑臉並沒有出現。
他的手雖然還是溫熱的,但他依然雙目緊閉著,彷彿失去了所有生機一般,臉色也如紙般蒼白得嚇人。那微弱到幾乎感受不到跳動的脈搏,更是讓人憂心忡忡。孟小竹本來落下的心,又懸到了半空中。她慌了,握著古寒雲的手搓著:“古寒雲?古寒雲?”
古寒雲並沒有任何反應。
“古寒雲?你醒醒?”
她伸出纖纖玉手,輕柔地撫摸著他的臉頰,彷彿在觸控一件珍貴的寶物。然而,無論她怎樣叫他,他都依然緊閉雙眼,沒有絲毫的回應。她那美麗的眼眸流露出一抹淡淡的憂慮與焦灼,宛如平靜湖面被微風拂過所泛起的漣漪。秀眉微蹙著,似有無盡心事縈繞心頭;雙唇輕抿,欲言又止,千言萬語都堵在喉嚨。此刻的她,就像是一朵風中之花,嬌嫩而脆弱,令人心生憐憫。她柔弱身子,彷彿隨時都可能被風吹散……
無悔看在眼裡,卻無法安慰她。
周郎中走過來,把了把脈,翻了翻眼皮,眉頭緊鎖。
“大夫,怎麼樣?”
孟小竹還是沒能忍住,睜著一雙渴求好結果的眼睛,著急問出口。周郎中有些不敢開口,孟小竹終於再不忍了:“什麼情況你倒是說啊!”
慈烜推門進來:“怎麼啦?”
眼見孟小竹即將崩潰,他趕緊將她拉出門:“你這樣吼,人家怎麼敢說真話?老實待著,我進去問!”
孟小竹抹了一把淚:“你們古代的醫生就是不管用!”
慈烜咬牙道:“祖宗,你可小聲點兒!周郎中可是城裡最好的醫士了!好好兒等著!”
慈烜進屋詢問郎中,周郎中才道:“看來這藥效沒有預期的好,脈象比昨日又弱了許多。看來是內腑傷勢太重,藥力不夠啊!”
慈烜聽了,也是十分心焦,道:“那再想想辦法?不管什麼奇藥猛藥,你能想得到的都寫給我!我想辦法去找!沒找到其他藥之前,再加大劑量試試!”
周郎中點頭:“只能如此了。這方子嘛,倒是有一個。我昨日聽聞郡主講輸血的事,想起剛學醫時亂讀醫書,在一本沒有署名的醫書上曾看到過一個接骨續骨,活血化淤的怪方子!但是從未試過,不知效果真假。”
慈烜問:“有多怪?”
別說孟小竹有擔憂,其實慈烜也擔憂到最後要請和尚道士來唸經作法。
周郞中道:“這個方子要用八種蟲子,人血喂之,然後一隻入藥,七隻入竅。”
慈烜一點,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聽起來有點離譜。”
“還有一種辦法,”周郎中道:“但是一般人沒有這個勇氣。”
慈烜問:“什麼辦法?”
周郎中道:“這位公子主要是內傷嚴重,導致吐血。他現在這樣,一半是因為失血過多,另外多半是內傷和淤血阻滯所致。身體機能完好的時候,散淤會相對快一些。但他現在這個樣子,幾乎很難。所以……若能開膛取之,或許有助。”
“開膛?或許?”慈烜問:“那萬一呢?”
周郎中道:“那就只能靠運氣了。”
慈烜擺手:“不行,絕對不行!還是開藥吧!我再將屋子裡弄暖和些。”
這邊周郎中開了方子再派人抓藥熬藥,慈烜弄了火爐進房間。孟小竹和無悔守著,周郎中確認了煎藥事宜,回來繼續給古寒雲全身經脈插銀針。
孟小竹悔恨自已以前為何沒有看過醫書?作為一個現代人,到這裡卻毫無優越性可言,面對眼前情形竟然毫無辦法,心裡又急又氣……
她握住古寒雲的手,邊搓邊道:“你不是很生氣嗎?那你起來跟我吵一架啊,這次我保證不還嘴,讓你贏。你快點起來,好不好?我跟你道歉,我不該那樣說你。是我氣糊塗了,口不擇言,你怎麼會是那樣的人呢?你不是……”
她在邊上絮絮叨叨,古寒雲卻並無起色。
廚房藥汁又熬好了端來,光那飄出來的味兒就知道,又濃又苦。孟小竹跟慈烜要了蜂蜜,加了好多,還是很苦。慈烜催她:“再弄藥汁都涼了!反正他現在也不知道苦不苦,直接喂吧!”
無悔照舊過來扶起古寒雲,捏了下頜骨,孟小竹一點一點喂,又餵了一個時辰。
好歹沒有吐出來,放下碗,一邊給他擦嘴一邊在心裡祈禱:這回的藥,一定要有用啊!
她開始有些希望神明存在,就像得知母親時日無多時那樣。真希望有能夠救贖世人的神明,管天管地,管芸芸眾生,管人間苦難。
然而與此同時,她內心深處卻無比明晰:塵世間如此眾多的苦難折磨,神明又怎能一一照應、統統管理得了呢?時間在一點一滴地流逝著,而等待中的每一個瞬間都如同被烈火灼燒一般痛苦難耐,讓人備受煎熬。
無奈之下,孟小竹突然想到,按摩促進血液迴圈是不是會好一點?
隨便做點什麼總好過於乾等,她開始給古寒雲做四肢部按摩,希望對他有一絲絲幫助。
古府的鴿子於昨夜全部飛了出去。
現在問心和無愧失聯,古寒雲又成了這個樣子,必須通知到峨月山莊。
鶯兒是在一大早起床在後院裡伸懶腰時,看到問天閣上站著回信的鴿子的。去雲南的鴿子,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所以她一眼就認了出來。
她不顧形象奔上問天閣,捉了鴿子取下信筒,開啟一看大驚失色:“哎呀!不好啦!”
返璞、歸真本在閣上燃香,聽到她一喊,從上面伸頭出來問:“鶯兒姑娘,出了何事?”
鶯兒拿著信筒急得直往樓下奔,邊跑邊答:“莊主出事了!”
返璞、歸真聽聞此話,趕緊跟下樓,直追至中堂。鶯兒跑到阿西婭院兒裡,也顧不得禮數了,邊拍門邊喊:“大少奶奶!大少奶奶!起了沒有?”
彩舟忙來開門,問話還沒講出來,鶯兒已衝進院內,直奔屋內。阿西婭剛起床,聽得喊聲,知道鶯兒能如此,肯定不是小事。走出門來,在大門口與鶯兒撞上。鶯兒將信筒交給她:“問心無愧失聯,莊主受了重傷!”
阿西婭和彩舟一聽,愕然失色,趕緊開啟信紙來看。
一看之下,差點摔倒在地。
彩舟趕緊扶著,阿西婭邊往外走邊向彩舟和鶯兒道:“不用扶我!快,叫何叔和治兒!”
“是!”
鶯兒:“我去請何叔!”
彩舟:“我去請小公子!”
片刻,何秋帆和古謹治從自已院兒裡跑出來,衝進中堂大廳。返璞、歸真、纓婆婆已然肅目坐在桌前,阿西婭拿著筆正在根據另一張信紙上所描述古寒雲症狀書寫藥方。桌子上,另一張信紙上寫的是問心無愧所去方向和預計行走的路線,以及已通知川貴兩處各分號的資訊。何叔拿起來一看,手都在抖。
古謹治已然九歲,是個半大孩子了。
見大家如此,伸手拿過信紙一看,瞬間不淡定了:“通知耙哥放船備馬,立即起程!”
人跑出院子,向山谷打出一聲響亮的口哨。
瞬間便聽到山下有十幾聲回應,那是少年玄衣衛們的回應。玄衣衛每年三十個少年入谷,現下已經有68個人了。經過每年四輪的篩選,正式入編的有18個人。這18個,全聽古謹治調遣。
何秋帆道:“小公子要將他們全部帶出山谷?”
古謹治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叔叔們此刻有難,玄衣衛此時不出山,何時出山?”
何秋帆道:“小公子打算如何?”
古謹治道:“玄衣衛分兩隊,一隊隨我前往昆明,一隊隨玭珠走馬邊、美姑、昭覺往涼山接應!其他人守家!”
何秋帆點點頭:“小公子安排得不錯,老奴馬上去準備。還有一件事,要請小公子幫忙!”
“何事?”古謹治問。
何秋帆道:“把莊主養的那隻禿鷲喊回來,隨鴿子把古家的保命藥‘歸魂丹’先送過去。莊主此行本是有帶了三粒的,想必其他人是不知道他放在哪裡,沒有找到才會如此。事不宜遲,歸魂丹要馬上送出去!”
經他一提醒,古謹治這才頓悟,朝著天外又是一聲尖嘯,聽得數里外的山谷有回應,這才直奔後院,去秘室取了三粒歸魂丹,用曬乾的魚泡裝了,拿絲線繫了又系,此時阿西婭已拿著魚泡裝好的藥方奔到後院來,一起綁到禿鷲的兩個翅根兒下。此時何秋帆也將回信寫好,裝進信筒,綁到了雲南回來的鴿腿上,並綁上一條紅絲帶。
鶯兒從抓了些菜籽兒喂鴿子,洪泰也提著一隻剛殺的雞來剁碎了扔到禿鷲面前。待它飽餐之後,鴿子扔出去,古謹治口令發出,禿鷲巨翅一展,跟隨鴿子往南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