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忍不住要發抖。

一路上，孟小竹緊緊握拳，強迫自已鎮定。

但這想法還沒落下去，心中就已軟成一灘爛泥。她並沒有自已想象中的絕決無情，能把古寒雲撇得乾淨利落。換句話說，她早就撇不開他了。

古寒雲其實真的瞭解她，她就是一隻紙老虎。

城中最好的郎中都被請到了世子府中。

收到訊息的沐天波也來了。他遠遠看見孟小竹奔來，沉聲吩咐左右：“攔住她！”

慈烜也沒有反對。

大門被關上，孟小竹被攔在門外。

出人意料的，她沒有往裡硬衝，也沒有喊，只是站在門口輕聲問：“很嚴重嗎？”

沐天波與慈烜互看一眼，他們當然聽出她的聲音在發抖。

沐天波沒好氣道：“暫時還沒死！”

古寒雲似乎聽到了孟小竹的聲音，眼皮動了動。

過了一會兒，門外，孟小竹的聲音再次響起：“需要我做什麼嗎？”

沐天波：“安安靜靜待著，管好你自已！”

“好！”

此時，她竟出奇的溫順。

孟小竹坐到了門前的臺階上。

慈烜想了想，開啟門出來。門開啟的瞬間，孟小竹唰地一下從地上站起來，一雙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

慈烜看了看默立在門外等候的眾人，向楊青和王思明道：“去我房間給郡主搬個能躺的椅子來，帶墊子，暖和的。對了，床邊有塊羊毛毯，也一起帶上。”

“是！”

楊青和王思明跑開，慈烜又對家丁道：“吩咐廚房做些飯菜給大家吃，再給郡主燉碗燕窩粥來。”

家丁領命離開，慈烜這才回頭對孟小竹道：“彆著急，他會好的。你得愛惜好自已的身子，不然他醒來了，你倒下了可不行。”

孟小竹眼淚默默流，有些軟弱地點頭。

椅子搬來，雪雁把孟小竹按到椅子上，握著她冰涼的手安慰：“郡主，古莊主吉人天象，一定會沒事的！”

孟小竹點點頭，手卻握得死緊。

沒多久，慈烜拿了郎中開的方子出來交給王思明去拿藥。不一會兒，沐天波也出來了，一句話沒說，騎了馬就出府。郎中還沒有出來，無悔也沒有出來。

沒一會兒，王思明提著藥包回來，直奔廚房。

又過了沒多久，沐天波回來了，手中捧著一個錦盒，也直奔廚房。

看來，他拿的也是藥。

孟小竹人坐在椅子裡，兩條腿卻很想站起來。但她也只是緊緊抓著扶手，她怕自已站起來就會倒下地。無數個可能性在她腦子裡翻來覆去地跳，她發現自已好像承受能力很差，哪一個結果都令她害怕至極。

她老是告訴自已，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個世界的人逐漸跟她有了聯絡。

想撇也撇不開了。

之前她一心想著離開，因此不給古寒雲一絲機會。當再見到他時，她覺得如果回不去，在這裡也算是有了可以依靠的人。可他對她的態度，有時候又讓她覺得實在摸不透。聽了風若的話，她對以往的疑惑又彷彿有了答案。

這時候，她又想起自已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了。

他逼問她的時候，她心中也有那麼一絲愧疚。

可一想到他從未將蜀山女巫之事向自已提起過，連一點提示都沒有時，她便一絲愧疚也沒有了。

她曾想過，如果她是古寒雲，會做何選擇？

答案告訴她，若蜀山女巫的功能屬實，那麼她一定會加以利用。

所以，後來她沒那麼氣了。

但同時也覺得，感情之事，變得虛無縹緲了。

此時她才知道，他無事，她能坐得住。他有事，她真坐不住了。

門吱呀一聲，再次被開啟。

慈烜走出來，身子將她的目光一擋。幾個古家的人提著桶端著盆從屋裡走出來。水和水裡的紗布，全染成了血色。他們匆匆拿走，倒進了遠處的下水道。

“進去看看他吧！”慈烜說。

孟小竹撐著手站起來。站到一半，又滑了下去。雪雁和惜墨趕緊扶住，帶進屋裡。

郎中正在收拾醫箱，古寒雲未穿上衣躺在床上，身上紮了無數銀針。眼睛緊閉，嘴唇紫白，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孟小竹撲到床前，握住他的手，雖然毫無反應，但還是熱的。

好一會兒，她才發現他手腕上帶著一對手繩，這是她做來送給他的結婚禮物。

摸著兩條手繩，孟小竹兩行淚簌簌往下掉。

外敷的藥膏調好，郎中拿進來。

慈烜將她扶起坐到一旁。郎中將古寒雲身上的銀針一一拔掉，只留頭上的。然後將帶著惡臭的黑色藥膏往古寒雲身上抹。孟小竹問：“這是什麼？”

她真的怕他們給他來點“巫術”什麼的。

郎中道：“回郡主，這是國公府的秘藥，叫續骨膏。有強筋續骨之功效。”

孟小竹看古寒雲無論臉上還是身上都白得嚇人，顯然是失血過多導致。遲疑地問：“郎中會輸血嗎？”

“輸血？”

所有人都露出疑惑。

孟小竹便知，沒有做過了。

慈烜問：“怎麼個輸法？”

孟小竹道：“就是……當一個人失血過多，體內血液不足以維持全身血液迴圈時，把另一個人的血輸到他體內去。”

郎中驚詫：“還有這樣的治療方法？”

古家眾人紛紛表示：“可以把我的血輸給莊主！”

“可是……，”孟小竹解釋：“不是隨便一個人都能為另一個人輸血的。如果沒有弄對，不但救不了人，還會害人。既然沒有這樣的技術，那行不通。”

但聽起來似乎合理。因此，郎中又問：“請教郡主，那要怎麼樣才能輸得對呢？還有，要怎麼樣才能將一個人的血液輸到另一個人的血管裡去呢？”

孟小竹仔細想想，這裡沒有輸液的針，也沒有輸液的管，更不能驗血，根本不具備輸血的條件，也沒有辦法。此時她後悔沒有跟阿西婭學醫了。

“先要確定受者不排斥供者的血。但他本身就這樣虛弱了，根本經不起亂試。再一個，這裡沒有像管子一樣的針和能裝針的管子。沒有這些，有血也輸不進去。”

慈烜突然想起古寒雲出山之前，曾經提起過纓婆婆說的蜀山女巫之血。

雖然當時古寒雲當作了無稽之談向問心無愧他們說起，也並沒有說起這血是用來喝呢還是用來塗的，但此時想起來，便覺這女巫的血肯定有特殊之處。因此問道：“如果是喝呢？有沒有用？”

孟小竹搖頭：“肯定不行！喝血等於喝水一樣，走了消化道。連湯藥都不如，最多止渴……”說到這裡，她猛然回頭看慈烜，後者心虛低頭：“不行就算了。”

這話好比“死馬當作活馬醫”。

看來，他們對她的血確實垂涎……

她不是捨不得，這事簡直就荒唐。

但她也知道，古人本來就信一些反科學的東西，這跟他們所處的環境有關。

別說古人，山裡很多老人都信神神鬼鬼的東西，並深以為然。尤其是肚子疼，總認為是得罪了菩薩所致。凡有小孩肚子疼了，老人必定對著土菩薩燒香跪拜。

這沒什麼好爭論的，也沒有爭論的必要。

但眼下……

正想著，王思明捧著一碗湯藥進來。

郎中用將塗了膏藥的地方用紗布包了起來，以保藥效持久。然後，再將古寒雲面部的銀針拔掉。郎中讓開，無悔過來。他一手輕輕抬起他的頭，一手輕輕捏他的下頜骨，使他的嘴微微張開了一些。王思明用勺子舀了藥汁，輕輕吹了吹，嘗著不燙了，才緩緩喂到古寒雲嘴裡。

藥汁有喂進去，但進度緩慢。一次只能喂進很少很少一點。

王思明有些著急，時不時藥汁濺了出來，流到古寒雲身上。孟小竹趕緊伸手：“我來！”

王思明讓開，待孟小竹坐好，將藥碗遞給她。

孟小竹用手帕給古寒雲擦了擦，餵了將近一個時辰，才將一碗藥湯全部喂下去。藥能喂下去，便帶著一線希望。雖然人還沒醒，但所有人還是鬆了一口氣。

慈烜招呼所有人：“都沒吃晚飯，這下可以去吃了吧？都出去吧！人多了也不好！”

大家紛紛退出去，慈烜見孟小竹不動，道：“你也出去吧！這裡有周郎中和無悔看著。”

孟小竹低聲說：“我想待在這裡。”

慈烜想了想，叫人把那躺椅和羊毛毯拿了進來，放到床邊：“那你別坐著！躺這裡陪他。先把這碗粥喝了！”

他接過雪雁手裡的燕窩粥，遞給她。

“慈烜，謝謝你！若沒有你，肯定就亂套了。”

孟小竹說。

慈烜笑笑：“他可是我的生死兄弟，打小就是！這一點並不摻假。而且我被他照顧了三年，現在照顧他，理所當然。你既在這裡守著，那我就走了！無悔，看著點兒！”

無悔點頭。

慈烜出去，沒多一會兒，帶人抬了兩條臥榻進來，一個給周郎中用，一個給無悔用。另外，給孟小竹的躺椅墊了一床褥子，放了一床被子。又給無悔和周郎中一人一被。

兩人輪流吃了飯回來，看到孟小竹側臥在躺椅中，靜靜地看著古寒雲，默默流淚。

無悔過來，要她躺好，給她蓋了被子。

孟小竹聽話得很，躺正入睡。

這一夜，她居然做了一個夢。

夢見她和古寒雲回到了現代，在草壩上奔跑，無憂無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