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鬼婆辛婼也好,蜀山女巫也罷,那都是可去的事了。現在去糾結,也無濟於事。倒是出山發展的事,可能要緩一緩。先看看何棹何楫他們的情況再說!婆婆,天色已晚,回去休息吧!”
古寒雲站起來,去拿馬燈。
此時萱草和桂清,一個掌著燈,一個端著粥從院裡走進來。
剛走到門口,正好大門開啟。
萱草笑著向古寒雲道:“莊主,小米粥,還加了一個煮雞蛋!”
“雞蛋就給你吃吧,我喝小米粥就行了。”
古寒雲將雞蛋拿出來遞給萱草。
萱草接過雞蛋,終於高興了,道:“謝謝莊主!”
古寒雲一邊喝粥,一邊交待:“你爺爺最近估計心情都不太好,你得空了,多到院兒裡去陪她說說話。還有你爹,估計心裡也不太好受,你最近可要乖些,多討討他們歡喜。”
“好的,莊主!”
萱草在桌上磕了雞蛋就吃。
纓婆婆望向院中的柿子樹,道:“這柿子又該摘了。”
桂清:“明天我就叫人來摘!”
古寒雲對著門望了望,望到一枝柿子,想起孟小竹和棗娘去年在院兒裡撿柿子吃的樣子。沒想到,一轉眼,這兩個姑娘都沒了。心中無限唏噓,眼神也黯淡了。
正發著呆,看見鶯兒捧著餐盤出院子,遠遠喊:“鶯兒,他吃了嗎?”
鶯兒向他搖了搖頭,走了。
萱草不明白:“莊主何以對祝公子這般照顧?”
古寒雲嘆了口氣:“棗娘沒了,他有責任。但也不能全怪他。要怪,就要怪皇帝無能、蜀王無能、張獻忠殘虐,和這江河日下的世道。”
萱草將雞蛋殼握在手裡,道:“可他也是蜀府後人,他若有能力,也能協助他父親抵抗張獻忠。可他只會栽花種草,其他什麼都不會!要我說,還是得怪他自已!棗娘待他這樣好,可結果呢?”
古寒雲臉色突然變了,只因他想到:孟小竹待他這樣好,可結果呢?
他到底是在為慈烜開脫,還是在為自已開脫?
皇帝無能,說明臣子也無能。
光有忠心,卻鬥不過奸臣,又有什麼用?
說到底,誰都有責任,一個也別想撇個乾淨。
自已如今這步田地,也是因為不夠強大罷了。
纓婆婆見他臉色突變,扶著粥碗沒有吭聲,知是萱草戳了他痛處。趕緊上前收了他粥碗,拿上餐盤帶著萱草出了門。桂清把門拉攏,退了出去。
古寒雲站起身,伸手取劍,出門。
乘著夜風,他開始練劍。
問心和無愧本已準備就寢,忽聽院中拳腳和劍氣破空之聲,掀開窗來,看到古寒雲在院中練功。他倆對看一眼,重又落下窗戶,脫衣就寢。
坐在問天閣上默默流淚的祝恆聽到練劍的聲音,緩緩站了起來。走到欄杆處,看到古寒雲穿著裡衣在夜色中練劍,汗透衣背。他站著愣愣地看了一陣,忽然回頭取了牆上的劍,從問天閣上一躍而下,刺向了古寒雲。
古寒雲見他下來,舉劍相迎,不到一招便把祝恆打倒在地。
“起來再打!”
古寒雲用劍尖指著祝恆道。
祝恆撿起地上的劍,翻身起來,再次刺向古寒雲。如此反覆,直到祝恆一絲力氣也沒有了才停下來。那時,已至深夜。鶯兒看他們停手,出了院子。
沒一會兒,無悔挑著兩大桶熱水進院來。
本是要挑進古寒雲屋裡,但他手指了指祝恆,道:“把他弄回屋去,先給他洗。”
無悔便把水挑進了問天閣,鶯兒去扶祝恆,將他攙扶進去。少頃,他們從問天閣出來,無悔又重新給古寒雲挑了一桶熱水來,進了他屋裡。
鶯兒給他找了衣服進來,放到衣架子上。
古寒雲道:“不用管我了,你去休息吧!”
“是!”
鶯兒同無悔一起出了門。
古寒雲泡進浴桶裡,望著衣架上的裡衣發呆。
這套裡衣,孟小竹穿過,也是她親手做的。
月牙胎記?明?
孟小竹,你是女巫嗎?聽說女巫都長壽,你一定長壽的,對不對?
孟小竹,你現在在哪裡呢?你一定沒有死,對不對?
一千三百多里外。
雲南,沐王府。
亭臺樓閣,樹木蔥蔥。迴廊九轉,盡頭一座別院。院中假山一座,羅漢竹一壟,諸屋皆已熄燈。門口的大宮燈照耀,將竹影落在主屋的窗戶上。主屋左側,是一間書房,右側是臥房。
此時,書房還燃著燭火。燭光映在窗戶紙上,透著昏黃的暖意。
一個年輕女子身著睡衣,披一頭長髮,倚坐在書房榻前看馮夢龍的《警世通言》。侍女進來,給她收拾書案上的紙和筆。看她沒有睡意,道:“郡主,該休息了。”
女子並無起身之意,道:“你去休息吧!我再看會兒。”
侍女站起身:“郡主又睡不著了嗎?”
女子扭過頭來,笑:“倒也沒有,只是這書實在寫得好,想一次性看完。”
侍女看她手中書翻的厚度,皺眉道:“一次看完,豈不要到天亮去了?”
女子解釋:“我是說想,又不是一定要。再看一會兒就睡,你去吧!不用管我,也別坐這裡打擾我。”
侍女聽了此言,只好道:“那好吧!出門時可一定要把燭火滅了。”
“知道了!”
女子答了一聲,仍低頭去看書。侍女剛走到門口,又走回來。女子看她:“又要如何?”
“不如何!”侍女笑著伸手拿起旁邊披風,給她披上:“天涼了,你可得注意點兒。老是這般隨性所為,若是病了,還如何出去玩兒?”
女子嘆了口氣,把書放下,望著侍女:“你倒是再仔細看看,還有什麼不周到的?”
侍女笑道:“沒有了沒有了,我這就走!”
說著,出門去,把門掩了。
女子見她出門走了,正要繼續讀書,突然耳朵發燙。伸手摸了摸,越摸越燙。乾脆穿鞋下地,把那茶壺中的冷開水倒了點到手心,然後去冰自已的一雙耳垂。冷熱刺激之下,又燙又涼,很是舒服。
可不到片刻,水不冰了,耳朵還是燙。
於是她將茶杯蓋兒翻過來,倒了一蓋子冷水。手上水不冷了,就再沾一些來繼續揉耳垂。折騰了好一陣子,耳尖上的燙意才漸漸好了些。如此一來,書便看不下去了。於是縮在榻上,抱著膝蓋發呆。
是有人想我了嗎?
古寒雲,你會不會想我呢?
都十月了,你是不是已經當爸爸了?
峨月山莊的大家,都還好嗎?
她呆呆望著窗戶,在心中默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