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繁文縟節我全都學明白啦！”
午膳鐘聲敲響時，古寒雲回到後莊喜氣洋洋地對從房間裡走出來的孟小竹說。見孟小竹沒說話，他指著身後的問心無愧道：“他們兩個可以作證！”
孟小竹此時看他，百感交集。
看向問心無愧，他倆也在朝她笑。
無愧笑著說：“何叔都誇公子了，學什麼都快！”
“和唐姑娘一起學的嗎？”孟小竹試探著問。
無愧說：“沒有，唐姑娘昨前天就把規矩學全了。今天上午帶著焦貴去山裡採晚上沐浴用的藥草去了。”
“沐浴用的藥草？為何不是大少奶奶去採？”
“唐姑娘說不想勞煩大少奶奶，而且她要採的是一種大少奶奶沒有聽說過的合巹草，她說要親自去採，以表誠心。剛才已經採回來了。不過好像採這藥草有些辛苦，唐姑娘回來時頭髮都亂了，人也有些疲憊。所以公子讓焦貴扶她回屋休息去了。”
“哦~，那，去吃飯吧！”
飯後，孟小竹要午睡。
“睡什麼睡，晚上你在好好睡！今天我還要教你一門功夫，時間緊張得很！”古寒雲不讓，強行拽著孟小竹出了後門。
“你也太霸道了！”
“就霸道這一回！”
古寒雲一直把她拉拉扯扯到了湖心亭，才道：“我成親，你是不是不高興？”
“沒有啊！”
孟小竹低著頭摳手指。
“看著我~”古寒雲說。
孟小竹抬起頭來，掩飾說：“就……因為給你準備的結婚禮物還沒有做好嘛！我本來想下午做來著。你非要我出來~”
“做不好就不做了，有什麼關係。你就當給我做明年的新年禮物好了，慢慢做，不著急。”古寒雲拆著背來的包裹，笑著問她：“你猜我帶了什麼？”
那物件看起來和滑雪板差不多長短，於是孟小竹說：“難道不是滑雪板嗎？”
“猜錯了。”
包裹拆開了，是一把古琴。
“你要教我彈琴？我勸你放棄吧，這個真不行，我絕對學不會！別浪費時間了。”孟小竹想都不想，連連拒絕。棋琴書畫，她可是一點兒慧根都沒有。
“不教你彈，就想彈一首曲子給你聽聽。”古寒雲故作神秘，道：“我作的。”
“噢？那彈來聽聽。”
孟小竹此刻心煩意亂，或許古寒雲的琴音能洗滌她心中的亂麻。古寒雲看她不再拒絕，商量道：“我彈琴給你聽，你燒壺茶給我喝，如何？”
“好！”
孟小竹提著壺就走出了亭子，去找最好的雪。她實在想不通，這麼好的古寒雲，唐姝為何不珍惜？又或者說，那焦貴和她，原來就認識的？
古寒雲坐在亭中調琴，看到孟小竹提著茶壺蹲在湖邊發呆，遠遠朝她喊：“小心些，別掉湖裡去了！”
“知道了！”
孟小竹收回思緒，洗好手去捧最新最乾淨的雪裝滿茶壺，提回湖心亭。此時古寒雲好整以暇，扶琴盤坐，等著她。孟小竹懂，趕緊將壺煮上，正襟而坐：“開始吧！”
古寒雲點點頭，輕輕拔弦，那琴音便沉沉響起，悠然配著這湖光山色、滿目白雪，於無形之中，潛進無形的輕風裡。亭上白紗飄飛，亭外菸波嫋嫋，漫山的雪和樹，雲和霧，在這一刻活絡生動起來……
好聽。
看她認真在聽，臉上滿足，古寒雲彈了一段，和著琴音唱將起來：
“水茫茫兮風波起，
路迢迢兮難前行，”
孟小竹正想曲調雖好，但這詞不太好，古寒雲又唱：
“青山遠兮霧連江，
鐘鼓鳴兮昏接曉，”
很美。
孟小竹託著腮笑了，古寒雲也笑了。他繼續唱道：
“月照樓兮韶華光，
有美人兮照紅妝，
五穀豐兮六畜旺，
金滿倉兮玉滿堂……”
“嘻嘻~”
孟小竹笑出了聲。古寒雲含笑揚眉，示意她接著聽。她趕緊直了身子，抱腿而坐，洗耳恭聽。古寒雲再唱：
“桃夭夭兮灼灼華，
子于歸兮室其家，
浮生夢兮醉一場，
執子手兮走四方！”
歌畢曲停，古寒雲雙手落在琴絃上，問：“如何？”
“好聽！琴好聽！歌也好聽！”孟小竹笑著奮力鼓掌：“你這水平要到我們那兒，隨便就是一個天王巨星！絕對能賺好多好多的錢！”
“如此，那我是不是就可以成為你的偶像了？”
古寒雲笑著問。
“必須啊！”
孟小竹將沏好的茶放到他面前。二人邊喝茶邊聊古寒雲的創作過程和心得，茶喝完，天兒也聊得差不多，走上岸來，便在湖邊摘了把樹葉，對著樹枝上的雪堆練飛鏢。
大虎和虎崽兒們被古寒雲的哨音喊了來，在雪地上奔跑玩耍。
日光漸漸西移，雪的影子換了方向，轉眼已到黃昏。
古寒雲看看天色，道：“好了，鏢就學到這裡吧！記住我教你的，以後勤加練習，對付一般功夫的人，防身應該沒什麼問題了。我再教你一個新東西，吹口哨！”
“吹口哨？”
“對，我們古家的聯絡口哨！”
古寒雲拉她坐下，道：“你出去以後會遇到什麼，我不知道。但我下半年應該會帶祝恆出去，如果可能的話，會走之前的舊路，去把我父母親、兄長、祖父母和外公外婆的遺體找到，再裝入靈柩運回峨月山莊。只是戰火紛亂，不知道能不能全部帶回……”
孟小竹安慰他：“你會把他們帶回來的！”
古寒雲點點頭：“但願如此吧！所以，如果你在外面找不到你回家的路，又或是找不到你所說的先人的話，那我們哪天碰上，或你聽到我們的哨音來找我，我再把你帶回來。”
“……”
孟小竹突然熱淚盈眶，再不管什麼矜持，抱住古寒雲的胳膊道：“你人真好！”
古寒雲讓她抱了一會兒，才拍拍她道：“好了，我們開始吧！”
於是，兩人坐在湖邊，對著一池碧水，開始吹口哨。反反覆覆，糾正再吹。不同的哨音，代表不同的意思。一個認真教，一個認真學，不開半點玩笑。
太陽落下，只餘霞光。
“我們走吧！”
“不急，明日大婚，我泡個澡再回去！”
“那好，我等你！”
入了冬，水本來就少。積了雪，水更少了。山莊用水不夠，便燒雪水來用。洗澡水，更是金貴。這裡一湖溫泉，卻離莊子太遠。到了這裡，不泡澡確實十分可惜。
“你……要不要也泡一下？”
回到湖心亭，古寒雲除去外套，問。
孟小竹臉紅：“不用了。你快去泡吧，天快黑了！”
“沒關係！這裡就我們兩人，你在東邊泡，我在西邊泡，互不相干。哦，除去外套，穿著裡衣泡就行。這水很暖和，泡過之後全身都很輕鬆，說不定對你的腿還有好處。”
說實話，孟小竹心動得很。
但不管這湖多大，一男一女泡澡，實屬曖昧。她縱使來自現代，到底不是生在開放的城市，還是有些害羞的：“我沒有衣服換~”
古寒雲笑了：“那我的新裡衣給你穿，還是你給我做的呢！”
說著，將手中的白綢裡衣遞給孟小竹。
“那你呢？”孟小竹問。
“我常在這裡泡澡，樓上還有兩套，我去拿。”
將裡衣塞進孟小竹手裡，古寒雲上了樓。見他消失在樓梯上，孟小竹高興得要命，趕緊脫了外套、襖衣襖褲和鞋子，從亭子側邊的梯子扶欄而下，啵兒一聲跳到了水裡。
這湖水雖寬，卻不深。孟小竹站到水裡，剛好沒了肩膀。
“哇！好舒服！”
古寒雲在樓上聽到，呵呵笑了一聲：“剛才還扭扭捏捏，這會兒怎的這樣豪放？”
他在樓上慢慢吞吞，正是怕她尷尬，給機會讓她剝了衣服下水。此時聽她已下了水，這才拿了衣服放到床上。脫了外套，只著裡衣，施施然走下來。
古寒雲蹲在亭邊，朝水中的孟小竹笑著道：“要不要我來陪你？”
“才不需要！”孟小竹轉身背向他。
“好吧！”古寒雲看了一會兒，站起來叮囑道：“腳下可要踩穩，別摔了。這湖裡的水雖然喝一兩口不會有什麼問題，可它不怎麼好吃！”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泡你的吧，穿成這樣晾著，小心著涼！”
“你能這麼關心我，這心裡啊，還是暖暖的！”
孟小竹聽他廢話一堆，人卻不走，罵道：“快點滾！”
古寒雲哈哈一笑：“走走走！馬上走！”
片刻，孟小竹聽到他入水的聲音，這才轉過頭來，繞到棧道旁偷偷看了一眼。見他果然老老實實在泡著，便也放心了，又重新繞回來。
“孟小竹~”
“什麼？”
“你喜歡我嗎？”
“喜歡啊！”
“有多喜歡？”
“像女生們喜歡劉德華那樣喜歡~”
“孟小竹~”
“嗯？”
“你為什麼不問問我，喜不喜歡你？”
“那你喜歡我嗎？”
“喜歡~”
一滴淚從孟小竹的眼裡滾落出來。她澆了一捧水，洗了把臉。他再這樣，她會捨不得離開他的。那個唐姝，真是不知好歹。
“那你不再問問，我有多喜歡？”
“……”
“孟小竹？”
“喜歡我就滿意了，多少沒關係。”
這次換古寒雲沉默了。
她到底要不要把今天看到的事告訴他？如果告訴他，他會不會不信？會不會覺得她是吃醋從中作梗？可是今日若不告訴他，明日就晚了。
如果明日之後，唐姝老實和他過日子，會不會也沒有太大關係？
但是，若真如那焦貴所言，唐姝懷了他的孩子，古寒雲這綠帽子豈不戴得太冤枉了？
孟小竹在腦子裡翻來覆去打著官司，糾結得她都快把自已點燃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兩人已然泡出汗來。
古寒雲道：“起吧！該回去了。”
“哦，好！”
孟小竹應聲之後，便往樓梯走。
邊走還邊在糾結：到底要不要告訴古寒雲？如果告訴，怎麼樣說傷害才能降到最小？如何委婉一些？他要是聽了惱怒，會不會連她一起打？
心裡想著事，腳下就輕了。
一不留神，滑了一跤，啊喲一聲就跌到了水裡。
古寒雲已經走到亭子裡，眼見她落水，嚇了一跳，直接撲了下去撈人。孟小竹被嗆，手忙腳亂，水裡亂撲。
“別亂打！沒事！有我在呢！”
古寒雲趕緊箍住她手腳，抱出水面，抱到亭子裡，用幹帕子給她擦了擦臉上的水：“慌什麼，我不就在旁邊嗎？”
孟小竹看著他，呆呆傻傻。
霞光之下，古寒雲也看痴了。
怔忡之間，他的頭低了下去，想吻她。
兩人就這麼互望著，越望越深，越靠越近。在古寒雲的唇瓣快要碰到孟小竹的唇時，她才一扭頭避開了他：“我們趕緊回去吧！”
古寒雲連忙放開了她，清清嗓子，道：“好！去樓上把衣服換好。”
“嗯~”
孟小竹拿起要換的裡衣，上了樓。
沒一會兒，孟小竹換好裡衣，紅著臉拿著溼衣服下樓來：“你……上去換吧~”
“嗯~”
古寒雲很快換好衣服下來，才恍然發現到孟小竹頭髮全溼，正盤腿坐蒲團上拿著幹帕子擠水，樣子很著急。他走過去，給爐子裡裝了木炭，重新點燃。
孟小竹趕緊移了過來，邊烤邊擦。
古寒雲走到她身邊，拿走她手中的帕子，挽起她的長髮：“別急，我給你弄。”
孟小竹想動，古寒雲道：“乖乖坐著別動，很快就好。”
兩人就這麼坐著，一個望著雪山發呆，一個撩著頭髮認真仔細地慢慢擦。一堂爐火，在這昏黃的夜初時分，耀眼發燙。雪白的亭帳迎風飄飛，湖心亭與棧橋漸漸被夜色吞沒，寂靜無聲的山谷，在唱一首溫柔纏綿的歌……
“桃夭夭兮灼灼華，
子于歸兮室其家，
浮生夢兮醉一場，
執子手兮走四方！”
頭髮擦拭乾，古寒雲用手給她梳好，在頭頂盤了一個髻，拿起她的釵，給她固定好：“好了！”
“謝謝！”
孟小竹站起來，拿起自已的包等古寒雲。
古寒雲撈起椅子上自已的狐裘，披在身上，摟著她踏上棧道……
“咚嗡——咚嗡——咚嗡——”
問天閣上，晚膳的鐘聲敲響。
“人還沒回來麼？”
無愧問問心。
問心搖搖頭：“也不傳個訊回來。”
“既然沒有傳訊，應該是在回來的路上了。”無愧對桂清道：“去跟廚房說一聲，後莊的飯菜晚些兒傳。”
“是，無愧公子！”桂清行禮後，跑下了山。
祝恆望望後山，道：“這是樂不思蜀啊！”
無愧背手望著滿屋紅紅火火的婚慶用品，道：“明天開始，公子就不是公子了，是莊主。今天能多玩一會兒，就多玩一會兒吧！”
祝恆東看看，西摸摸，道：“你們這樣，會慣壞他的！”
無愧肯定地答道：“不會！”
祝恆轉過身來，對無愧道：“你猜他們會不會在那亭子裡……這樣兒了？”
他雙手握拳，兩個拇指彎了彎，碰了碰。
“不……會吧~”無愧說。
祝恆歪著嘴笑了一下，湊到無愧面前：“是不會？還是會吧？”
無愧嚥了咽口水：“我不知道。”
正說著，聽到後門聲響，三人走出屋來，看到古寒雲和孟小竹進來。孟小竹直接進了自已屋裡，古寒雲徑直向他們走來。二人臉上，皆雲淡風輕。
祝恆又湊近無愧，小聲道：“看來是沒有。”
“公子不會亂來~”問心說。
祝恆卻道：“但是肯定發生了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