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這些事讓桂清和鶯兒來做!”
古寒雲接過帕子,對唐姝道:“你今日再選一個稱心的來。既然安排了她給何叔打下手,另外我也安排了其他事情給她做,她怕是已經忙不過來了。若是做事慌手慌腳,毛毛躁躁,豈不多事?”
唐姝給自已臺階下:“既是如此,以後早上的事便免了吧! ”
孟小竹:“謝唐姑娘。”
桂清也打了水來,給公子們洗臉洗手。
吃過早飯,孟小竹便去找何叔報到。
何秋帆大喜:“總算來個有用之人了。不過孟姑娘倒不必同我們一起跑上跑下點檢。要做什麼,怎麼做,我這邊都計劃得清楚。倒是每日完成了多少,還差多少,這些日日都要記賬,免得做漏了。石燕跟著我清點記錄,倒是沒有時間算些差數來,不能及時算出,便不知第二日要重點去跟進哪一項,難免上下都亂。姑娘來得正好,拿了石燕的記錄清單去整理統計,再給我們劃一劃重點,便幫上我們大忙了。”
孟小竹:“這可簡單。你們每天中午把清整的單子給我,我算好晚飯前給你們。這樣我便既能忙教學的事,也能顧著公子,三件事情皆不耽誤。”
“太好了!”
石燕欣喜:“那我就依姑娘的,每日午休之後將各項清單送到公子書房。”
何秋帆:“你整理好,還可以順便向公子彙報一下進展,讓他了解進度。再一個,他聽了有什麼交待和改動意見,你也一併記下來。我們就好操作了。”
孟小竹點頭:“小竹記下了。”
又拿出手中一個簡潔的清單向何叔道:“只是何叔,我還有一事請您老人家幫忙。公子要我教小孩兒們讀書識字,我需要一張白板,一些教具和桌椅板凳。另外,看看能否在西莊院兒裡騰出一間屋子來作為教室?”
何叔接過清單一看:“沒有問題,公子也跟我交待過了。另外,西莊院兒裡還有幾間房空著呢,放了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我一會兒叫人去收拾一下就可以用了。姑娘單子上這些,三日後會送到西莊子裡去。”
孟小竹:“謝謝何叔。”
石燕笑道:“孟姑娘講學,石燕空了可以來聽嗎?”
孟小竹笑道:“我當然沒有問題,倒是你,什麼時候才有空?”
石燕笑:“總能抽出一小會兒來的。”
“呵呵呵~”
三人說笑一回,其間來回報告和交待的事不少,孟小竹不便多待,趕緊告辭,往西莊院兒裡去,好與梅落先生和問心招呼一聲。
來到西莊,玄衣衛在大屋裡背《孟子》。
梅落先生看到她進來,笑著迎出來:“孟姑娘真是貴客,終於來我們西莊一回了。講學之事,公子已經招呼過了。倒是孟姑娘,老夫也有事與你商量。屋裡請!”
“先生何事需與小竹商量?”孟小竹實為好奇。
“是這樣的。”梅落先生把爐子上的壺提起來,給她倒了一杯熱水:“聽公子講,你家鄉講學與我們這裡不同,更注重‘科學技術’,所以我想,不如我們兩個融合一下,既讓孩子們學我們這裡的書本和禮儀,也學孟姑娘的‘科學技術’,孟姑娘覺得如何?”
孟小竹道:“我能教的都是些皮毛。但是,先生倒是提醒了我,我們可以輪著講課,這樣你我都會輕鬆許多,孩子們學起來也會更有趣味一些。簡單的我講,深奧的先生講。就說這四書五經上面的字和意思,我也好多不懂。先生講課時,正好我也可以學一學。”
梅落先生笑:“那姑娘講課時,我也可以聽?”
孟小竹也笑了:“先生若是聽了不打瞌睡,自然可來湊一湊熱鬧。”
“哈哈哈哈……那就這麼說定了!”梅落先生撫著鬍鬚道。
孟小竹點頭:“說定了。”
唐季春中午得了空,跑到後莊來。因後莊有未經通傳不得進入的規矩,只好站在大影壁牆門下來搓手張望。桂清見了:“唐公子想找你家姐姐?”
唐季春捧手不好意思道:“麻煩哥哥幫我通傳一聲。”
那時午飯過後,各人正要午睡,唐姝也回自已屋裡準備眯一會兒。桂清在門口敲門,她歡喜跑出來:“是公子叫我?”
桂清搖頭:“是唐公子在門口要見姑娘。”
唐姝跑到門口,問自家弟弟:“你怎麼來了?”
唐季春小聲道:“怕你不知道,我是特地來跟你說一聲,孟小竹要在莊子裡當先生了!上午來西莊,還和梅落先生商量了一陣。聽說還要了一間屋子,專門做授學之用。”
“竟有這等事?她當真能教書育人的本事?”唐姝小聲問。
唐季春:“這就不知道了。怕是有些本事的,不然梅落先生也不至於對她如此客氣。所以趕緊來跟你說一聲,有些事情別做過了,給自已留些餘地,以防萬一。”
唐姝:“知道了,你趕緊走吧!以後沒有通傳,不要再來。我空了會到你們屋裡來轉轉,有事那時候再告訴我不遲。”
唐季春:“那我走了。”
唐姝點點頭,二人各自回。
到了房裡,唐姝思來想去,再難安睡,很是後悔貪圖個風風光光,而沒有選臘月廿八的日子。然而事已至此,只好盼著這正月初九的日子快點到來。到那時,管她孟小竹再厲害,她都可以名正言順地發落她了。
失策呀!
三日轉瞬即到。
西莊的小課堂已然備好,連她要的白板,也漆好晾在了屋簷底下。
孟小竹在廚房的炭堆裡扒拉了幾回,撿了一木盒子的炭棍兒抱到講桌上。又自已砍了竹子,削了一百根整齊的竹棍兒,同樣整整齊齊的放在講桌上的木盒子裡。除此之外,還追著雞跑了一坡,生扯了一把雞尾巴毛。再跟古寒雲要了枚銅錢,做了雞毛毽兒。又用穀草搓了一根粗繩以做跳繩。
這日下午,古寒雲仍在書房裡繪圖,孟小竹在旁埋頭用自已做的鵝毛筆寫著教案。古寒雲見她心情大好,問:“講學的事,你都準備好了?”
孟小竹將自已寫的教案舉到他眼前,得意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古寒雲拿過來一看:“這麼多字,一天認得完?”
“錯!這是一個學期的字。看看吧!有沒有什麼違禁字眼?”
古寒雲笑了:“可以教習。”
孟小竹點點頭,將教案放到一邊。另外拿起石燕給的一疊清單來看,然後在一張白紙上做統計。古寒雲見她做得認真,突然好奇:“你們那裡男女成婚是什麼樣的?”
孟小竹邊統計邊答:“看家庭條件。農村和城裡也不一樣,小城市和大城市又不一樣,不過都是送親、迎親、宴請賓客。我們農村人,穿新衣新鞋,請樂隊吹奏,有條件的就請表演的,或者請看電影,就類似你們的戲班子。城裡人結婚時新穿婚紗,外國人的風俗。也有舊式婚宴,新娘穿紅衣,新郎穿長衫的。”
“那你……”古寒雲沒有說下去。
孟小竹抬起頭來,笑了一下:“我那時穿了一套新衣,因為沒到年齡,所以沒有真正辦酒,請雙方親朋吃了一頓。像公子這樣的,我們村裡的人都辦不起。”
古寒雲沒想到她的身世竟是這般貧寒。
沉默了一陣,又問:“如果你沒有來到這裡,你有什麼計劃嗎?”
“應該會進城打工吧!掙到錢再學一些技術。”
“他……怎麼樣?”古寒雲試探著問。
孟小竹終於抬起頭,看著古寒雲說:“陳溯對我很好。”
所以才會想著回去嗎?
“他是什麼樣一個人?”古寒雲覺得自已在拿刀捅自已。
孟小竹低頭,繼續記賬:“是我小學和初中的同學,搞笑,不壞。”
“他是做什麼的?”古寒雲放下筆,不打算再畫了。
“什麼也沒做,無業遊民。”
孟小竹手中的筆都沒有頓一下,說得極為輕鬆。古寒雲卻望著她在心裡問:所以,在你心裡,我連一個無業遊民都不如嗎?
孟小竹三兩下將記錄的資料加總,然後將筆一放,拿著整理出來的最新清單,遞到他面前:“公子,你看一下是否有遺漏的?”
“你為何不叫我名字了?”他肅著一張臉問。
孟小竹見他不接,將清單放到他面前:“因為大家都覺得不合適。”
“那你呢?”古寒雲追問。
孟小竹收拾自已的東西:“我也覺得不合適,所以改口了。”
“孟小竹。”
“奴婢在。”
“你不是說你們那裡沒有奴僕嗎?”
“我現在是在峨月山莊。”
“我手裡沒有你的奴藉,你可以不用自稱奴婢。”
“好。”
“孟小竹。”
“小人在。”
“哪裡學的?”
“跟匠坊的匠人學的。”
“既然如此,是不是我吩咐你做什麼,你就會做什麼?”
“如果不違背倫理道德,沒錯。”
古寒雲看了低眉順眼的孟小竹一陣,坐直了身子:“那我累了,過來給我捏捏肩吧!”
孟小竹:“……”
古寒雲道:“沒有違背倫理道德吧?”
“沒有。”孟小竹答。
“那還不過來? ”古寒雲的聲音提高了一些。
孟小竹:“是。”
走到古寒雲身後,孟小竹抓了抓手,才將雙手落在古寒雲肩上。她被他拖過,打過,威脅過,也抱過。他們曾共乘一匹馬晝夜兼程,也曾共乘一匹馬去山上巡邏。她還曾在他懷中睡過,她握著他給的匕首等過,盼過。而這些,與她現在碰觸全都不同。
之前,她完全沒有思想包袱。現在,連指尖都覺得在抖。
“重一點。”古寒雲說。
“是!”孟小竹加大力度。
他的肩是那樣結實,即使隔著厚厚的衣服。但她此刻害怕的,卻是他的怒氣。雖然他面上並未顯山露水,但她就是知道,他生氣了。
“你給他按摩過肩膀嗎?”他問。
半晌沒有聽到回答,古寒雲轉過頭來,孟小竹立馬用手臂掩了臉。古寒雲硬生生把她的手臂掰下來,看到了她一雙蓄滿淚的眼睛和一張委屈的臉。
古寒雲呆在當場,心裡像是被誰揪了一把似的難受。
他給她擦眼淚:“別哭,我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