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裡，整個冬季都顯得沉悶。

不過，總算天晴了。

地裡的豌豆、胡豆全都出了土，麥苗也長得青幽幽一片。蔥和蒜也發了芽。各種青菜、白菜、蘿蔔都做了移栽，並儘可能多地大片種植了油菜籽。

但都還不能吃。

山中萬物凋零，蔬菜越來越少，菌子也越來越少。

人、牲畜、鳥獸都進入了難捱的季節。

玄衣衛裡，有人私自捕殺鳥獸藏到山溝裡烤了吃被罰。小孩兒因不愛吃飯又餓得嗷嗷叫。洪飛和洪泰，新晉為峨月山莊的愁王，一開火就搖頭，不知這個菜要怎麼做。

大家都不愛吃魚了。

吃傷了。

天一晴，孟小竹帶著她的專用小揹簍，和鶯兒又出發了。

準備去挖折耳根和蒲公英。

結果蒲公英長得還不夠大，沒挖成。沿著溪水往下走，快走到入洞的溪水口時，發現了一大片水芹菜。因為是下游，鴨屎流下去反倒是肥了一大片，整條溝都長得又肥又嫩。

“哇！太好了！”

孟小竹興奮。

鶯兒表示懷疑：“真的能吃嗎？”

“能！”孟小竹非常肯定：“雖然我沒有吃過，但聽村裡的老人說過，糧食關大家都採來吃！只是後來大家日子過好了，才不吃這些東西了。”

“糧食關又是什麼？”

鶯兒已經習慣了孟小竹的說話方式，並不表示驚訝，只要聽不明白的，問就是了。

“就是有三年自然災害導致全國上下糧食緊缺，導致很多人吃野菜，非常難。像過關一樣。那之後，就把那三年稱為‘糧食關’了。”

“哪三年？”鶯兒問。

孟小竹：“具體我也記不太清楚了，有那麼回事。”

鶯兒：“哦！”

兩人採了一籃子折耳根，一揹簍水芹菜，在近午時揹回了莊子。午餐的菜裡，臨時多了一碗清炒的水芹菜。

古寒雲吃飯時，吃到一盤滑滑脆脆的青菜芽尖，問：“這是什麼菜？”

唐姝答：“聽洪泰說，是孟姑娘上午採的野菜，叫水芹菜。”

古寒雲：“她還天天往山裡跑麼？”

問心和無愧拿眼睛斜看古寒雲，後者直接拿眼睛看他們。

唐姝：“奴婢不知。”

問心清了清喉嚨，道：“天晴就出去，沒朝林子裡走了，專往坡坡坎坎去爬，也不知道她在找些什麼，不過最近總去採這個！”他指指桌上的一盤涼拌折耳根，“山莊裡認識野菜的人不多，也沒有時間都去滿山找，她和鶯兒去找挺合適！反正我是不想吃魚了！”

唐姝：“兩個姑娘爬坡，倒是有些危險。”

無愧不說話，看古寒雲。問心瞟了古寒雲一眼，道：“這並不打緊，孟姑娘做事有分寸，太危險的地方她不會去。只是她見了能採的東西就一定要裝滿了回來，鶯兒沒幹過重活兒，使力氣的都用不上，倒是作主子的在用一身蠻力背東西……”

古寒雲：“她需要什麼去找何叔，找呂德勝。”

唐姝：“孟姑娘從來沒把自已當過主子。”

“那就找個人教教她怎麼當一個主子！”

古寒雲碗一推，走了。

問心抬抬眉毛：“這人怎麼老發脾氣？難道讓鶯兒練成大力士？”

無愧放下筷子：“那倒不用。最近需要記賬的事少，讓石燕跟著她們吧！她跟石燕也熟悉，都會計算，話能說到一塊兒去。若多給兩個人跟著，孟姑娘怕也不樂意。石燕機靈，若是重的斷不會讓她全都弄了回來，定會帶人去弄。”

問心：“一會兒我去跟何叔要人。”

無愧點頭，問唐姝：“公子對你如何？”

唐姝：“挺好的。”

“挺好的是哪樣？”問心問。

唐姝羞紅了臉：“就挺好的。”

問心瞧她樣兒，以為有過什麼，問：“雖然很冒昧，但是我還是要問。他牽過你的手沒有？抱……抱過沒有？”

唐姝的臉越發紅得厲害了，搖頭道：“沒……沒有。”

問心一臉不耐煩：“啥也沒幹，那你臉紅個什麼勁兒？！”

唐姝不語。

問心恨鐵不成鋼：“你倒是主動點兒啊！要我教你？！一個個都跟木頭似的！木頭咱們山莊多的是，不差你們兩根！給你當鳳凰的機會你不抓住，非要當只雞？！”

“問心！”無愧喝斥，然後對唐姝：“唐姑娘莫怪，反正這後莊沒多少事，你空了多去找蘭馨嬸嬸聊聊天去。”

唐姝臉又紅了。

張皮匠的女人蘭馨，山莊誰人不識？若說峨月山莊前後的愁王是何楫、古謹治、洪飛洪泰兩兄弟，那山莊裡最幸福、最讓人羨慕的便是張皮匠了。因為他女人蘭馨，實在是個可人兒。不但每日梳洗打扮得漂亮，而且說話輕聲軟語，溫柔體貼，一身像是沒骨頭似的。是個男人看了她，渾身都得酥。

“必須去！”問心說。

唐姝：“是！”

問心：“去了回來你也跟鶯兒一樣，公子走哪兒你就在哪兒。這樣，你以後就睡公子房裡，咱們來點苦肉計。你就抱被子睡到他屋裡那張榻上去，就說怕黑、怕冷。姑娘家，怕黑怕冷很正常。等他睡著了，你就往他被窩裡一鑽，生米就煮成熟飯了！”

無愧：“你都哪學的這些？”

問心嘖了一聲：“你別管！不下猛藥治不了病！你沒看那皮帽子都要長頭上了麼！真想給他偷來扔了！”

無愧一滯，確實如此。警告他：“你不要亂來！”

真給扔了，小心古寒雲翻臉。

問心快速將碗裡飯刨來吃了，筷子一扔：“我去找何叔！”

無愧也站起來：“我也吃好了！”

桌上便剩下唐姝一個，一點兒一點兒，默默吃著。

當天夜裡，唐姝果然抱著被子枕頭進了古寒雲房間。

古寒雲見她進來，冷著臉問：“做什麼？”

“我……怕……怕黑。”唐姝道。

古寒雲脖子一伸：“怕黑？”

唐姝點點頭：“我沒住過這麼安靜的地方，又一點燈光都沒有。之前跟繡坊的姐妹睡，身邊有人倒是不怕。現在公子單獨給我一屋，晚上……害怕。我就睡這邊，可以嗎？”

唐姝指指旁邊的榻。

古寒雲繼續脫鞋：“隨便你。”

“謝……謝公子。”唐姝抱著被子在臥榻上睡了。

可這大冷天的，睡那臥榻之上是真冷。沒睡多久，就打了一個噴嚏。古寒雲睜眼看了一眼，又閉眼繼續睡。唐姝在臥榻上窩成一團，夜越深，越冷得發抖。

實在不行，鼓起勇氣往古寒雲床上衝。

不料她剛睡下，古寒雲便已坐起。在黑暗之中很清醒地問：“誰教你的？”

唐姝又怕又冷，抖著聲音道：“是……我實在……太冷了。”

古寒雲要下床，唐姝抓住他的衣服，趁著誰也看不見誰，再次鼓起勇氣，問：“公子……不喜歡唐姝嗎？”

“不喜歡。”古寒雲說。

“公子喜歡孟姑娘，為什麼又要疏遠她呢？”唐姝問。

“誰說我喜歡她了？既然怕冷，那就一起睡吧！”

古寒雲右手一摟，將她箍在胸前。左手一撩，被子蓋到了兩個人身上。唐姝內心激動了一陣，抵不住溫暖和倦意，很快進入夢鄉。而古寒雲卻在黑暗中睜著一雙眼睛，一夜沒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