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愧剛好捧著點心到門口,與孟小竹對面闖過,不知發生何事。喊了一聲,孟小竹並未理他,便抹著眼睛跑了。
剛要進門問,便聽到問心和古寒雲對話,連忙將點心盤子放到廊下去追。
卻說孟小竹哭著跑下中堂,快走到大廳時,聽到裡面纓婆婆正和幾個老太太聊別家過生日聽戲的趣事,歡笑聲連連。而阿西婭卻在廚房檢查晚上吃喝安排,邊檢查邊和玉英玉卿兩位嫂子說笑,洪飛洪泰兩兄弟的聲音也響亮,氣氛和樂融融。
她連忙把自己臉上淚痕抹乾,怕回屋等下人來找她,便一徑往山下去了。
無愧追到中堂,被纓婆婆叫住:“今天你都閒不住,做什麼呢?來,這冬瓜糖剛出鍋的,你來吃點兒!”
今日壽宴,無愧不想讓纓婆婆擔憂,只好進屋去吃糖:“沒什麼,我就是到處看看,怕小子們今天沒了管束,搗蛋。”
纓婆婆道:“就算搗蛋也讓他們搗吧!聽說問心平時訓他們訓得嚴,稍有差池便要受罰。難得今日大家都休,你讓他們撒一天歡兒吧!”
無愧:“就依婆婆的。”
坐了一陣,纓婆婆看他始終坐不住,便道:“算了,你不喜歡聽我們聊這些家常裡短的事就出去找你的公子玩吧!像我把你綁了似的!”
“哈哈哈……”
老太太們笑,無愧說聲抱歉,再又往山下去追。
一路問到莊門口,守衛道:“孟姑娘說,看到廚房晚上準備吃豆花,她知道山裡有種木姜子,拌豆花很好吃,去採去了。”
“鶯兒跟著了嗎?”無愧問。
守衛搖頭,指著在坪子裡和丫鬟姑娘們一起跳繩的鶯兒道:“鶯兒不是在那裡嗎?”
無愧一看,果然。
無愧回頭吩咐:“以後孟姑娘一個人,不要讓她出去。若勸不住,馬上來報!”
守衛:“是!”
無愧:“她往哪邊去了?”
守衛往東邊指:“那邊!”
無愧追到東邊道路守衛亭,守衛卻說:“是有來過,我們見她是一個人,沒讓她過去。她也沒說什麼,轉身就回去了。”
可他一路過來,並沒有見到人。
難道真去林子裡摘什麼木姜子去了?
“孟姑娘!”
他向林子裡喊了幾聲,卻並沒得到回應。屏息聆聽,林中並無異響。找了一圈也沒找著人,正要給山莊裡的問心發哨訊,卻在扭頭間看到斷崖邊上似乎有人。仔細一看,一身白裙,正是孟小竹。她竟然繞路過去了。
“孟姑娘,這崖上風大,回去吧!”
孟小竹回頭,看到無愧正向他走來。
“你不用管我,我晚點就回去。”她說。
“如果孟姑娘受風寒又病了,公子會擔心的。”無愧坐到她身邊。
孟小竹拿著根草,在地上劃來劃去:“他才不會。”
“怎麼?和公子吵架了?”無愧笑著問,一副大哥哥的樣子:“他要是說了什麼氣話,肯定是無心的。這會兒啊,一定已經在後悔了。孟姑娘一向心胸寬廣,不要與他計較了。”
“可他打我!——”
孟小竹喊了出來,委屈的眼淚又落了出來,又趕緊抹掉。
“啊?!”
這是無愧萬萬沒想到的。
“公子從不對女子動粗,除非……”無愧問:“你對他說了什麼?”
孟小竹一邊抹淚一邊道:“他問我乾不乾淨?我就罵他!”
無愧點點頭:“該罵!”
“那你……怎麼罵他的?”無愧問。
“我……”
孟小竹心虛地看了無愧一眼,低聲道:“我說他才不乾淨,他全家都不乾淨。誰叫他羞辱我在先!我乾不乾淨關他什麼事?!”
無愧沉默,半晌後才嘆了一口氣。
孟小竹抬頭:“你也覺得是我不對是不是?”
“姑娘這回真的錯了。”
無愧說。
“哪裡錯了?只許他羞辱我,不許我反駁?”
無愧嘆道:“不是這個事情。”
“那你說是哪個事?”孟小竹真的生氣。在她看來,無愧是這山莊之中最為理性的人。若他都覺得她錯,她便算是被定罪了。
無愧不答反問:“孟姑娘想必也知道公子和我們是一路從北京逃回來的吧?你知道是因為什麼事才逃的嗎?”
孟小竹點點頭:“什麼事?”
萱草確實沒有說過。
無愧望著山外雲海,臉色嚴肅起來,道:“因為義父,就是公子的父親,在朝中被人構陷,說他貪汙受賄、勾結外族、私藏國銀,皇上下旨抄沒古家全部財物,誅九族。其罪詔上面就有一句——‘古氏一族,不乾不淨,全族老幼,一應斬殺。’”
孟小竹沒想到會是這樣,抬起頭來:“我還以為是仇家追殺……”
“公子從小家教嚴苛,如現在的小公子一般。所以,若不是你恰巧碰到了他的痛處,他斷不會動手的。即使如此,我想,他現在也一定後悔了。”
無愧扭頭:“他打你哪裡了?痛不痛?”
“就掀了我一下,撞到了櫃子上。剛開始有點痛,現在好多了。他真是很用力地掀我!”孟小竹現在想起,都還有些後怕。古寒雲當時下手真的很重。
“若不是你,其他人要說這話,他可能一劍就殺了。”無愧說:“小竹,其實在我心裡,一直把你當妹妹的。而公子,既是我和問心的主子,也是我們的弟弟。現在山莊好不容易恢復,我們不再流離失所,我希望大家都好好的。走吧!咱們回去。等下婆婆要是知道你們鬧矛盾,豈不傷心?今日可是她老人家大壽。”
“我想再坐一會兒。”孟小竹下巴擱在手臂上,道。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得罪了古寒雲,他會不會提劍殺了她?
無愧見她心中仍有芥蒂,道:“你可知今日叫你去吃茶,本是為什麼?”
孟小竹興趣缺缺:“不就是聊聊天嘛~”
無愧搖頭:“本是公子給你準備了禮物,要送給你。你不記得了?他說了‘做得好重重有賞’,公子從不戲言。凡應下的事,都會做到。”
孟小竹看著無愧:“真的?”
無愧點頭:“當然是真的。這禮物還是公子親手做的,做了好幾個晚上呢!這一回,你就原諒他好不好?再不回去,他該擔心了。”
“他才不會擔心呢!再說,打人就是不對!”話雖這樣說,但孟小竹的氣差不多都消了。畢竟,她先踩到古寒雲的逆鱗。
無愧:“那我代他先向你道歉。你說怎麼罰,就怎麼罰!”
“和你有什麼關係!”孟小竹說。
無愧:“我剛才說了,我把公子當弟弟,我便是哥哥。弟弟犯錯,做哥哥的當然責無旁貸。你要是想打回來才解氣,便打我!”
孟小竹想起自己的弟弟孟小青。
小時候,孟小青家裡犯了錯,爸爸也是責她有失教導。孟小青學校犯了錯,班主任便喊人到班裡來找她去站辦公室,要她督促。孟小青和人打架打不贏,她便跑去和男生扭成一團滾泥水凼。孟小青病了,她便是喂湯灌藥守著的那一個。
無愧這種心情,她懂。
孟小青不是她的主子,但家庭地位也差不多。孟家中雖貧,但孟小青就是孟家的天,凡事皆以他為重。她以前也覺得做這些理所當然,現看無愧如此,卻想對他說:無愧,你就是你,你應該為自己而活。
可她知道,就算她說了,也不會改變什麼。
無愧比她更有責任感,也更有擔當,處境也大不相同。
保護古寒雲,是從他和問心到古家那一刻便有的使命。因為,古家對他和問心有恩。否則,他們兩兄弟活不過五歲。
“我不做你的妹妹,我們做朋友吧!”
孟小竹說。
無愧先是一愣,隨後笑容盪漾開來:“好啊!”
孟小竹站起來:“走吧!我們去摘木姜子!”
“拌豆花真的很好吃?”
無愧站起來,跟著她走。
孟小竹往前走:“很香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