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兒們，集合！”
孟小竹站在曬穀坪上一聲喊，能走的小孩兒都跑過來了。
“站好！站好！按高矮順序，從左到右，從前到後，給我站好！”她拿著一根棍兒指指點點，孩子們鑽來推去一會兒，笑嘻嘻地站成了一排。
三女五男，小的兩歲，大的九歲。小的長得圓滾滾，大的長得瘦筋筋，總共八個。
“聽我口令，向左轉！左左左！不要左右不分！向左向左！看著前面人的後腦勺兒！”孟小竹舉起自己的左手。
她在院裡面訓小孩兒，繡坊的姑娘從窗戶往外看，掩口而笑。
“記住哪邊是左了沒有？”
“記住了！”
“很好再聽我口令！向右轉！”
“我是記住了嗎？小鬥鬥，你怎麼又轉錯啦？小手伸出來！”
最小的小男孩兒才兩歲，怯怯生生地把自己肉嘟嘟的小手捧出來。
孟小竹拿著竹棍兒碰了碰她的左手:“這邊是左，”就拿棍兒碰碰他右手，“這邊是右，好好記住。”
“記住了！”小鬥狠狠點頭。
“好，舉左手！”孟小竹道。
小鬥把左手舉起來。
“舉右手！”孟小竹又道。
小鬥又把右手舉起來。
孟小竹點點頭:“這回對了，我們再來一遍！全體都有，向左轉！”
“很好，向右轉！”
“再來一遍。聽口令，要整齊！不要人家都轉過來了，你還像個蝸牛一樣沒反應過來！紅燭，反應快點兒。”
“好！”紅燭
“呵呵呵呵……”
繡女們笑成一團。
孟小竹回頭:“有什麼好笑的？我交給你們的任務完成了嗎？”
“孟姑娘放心吧！我們一定能完成！”一個十六七歲的綠衫女孩兒在視窗笑道。
她便是翠薇。
孟小竹交給繡坊的任務是:一個歌舞，一段戲，一幅刺繡《百福圖》。
西莊子裡的男孩兒們也有任務。上午，孟小竹帶著鶯兒推開了西莊的院門。
孟小竹:“我今天為纓婆婆的壽宴慶典而來，但是各位要保密。要你們協助我做三件事情，有沒有問題？”
“小意思！”燈草道。
“你呢？小公子。”孟小竹問古謹治。
古謹治背手而立，全然主子的做派:“你說說？看哪三件事？”
孟小竹右手食指一豎，道:“這第一件:你們跟問心師父學了這麼久的功夫，當然得出來演練演練，不然大家怎麼知道你們有沒有偷懶。所以你們得做一個彙報成果的表演，把你們的所學到的本事全都展示出來給大家看看！”
古謹治:“可以。”
孟小竹又多伸出中指，繼續道:“這第二件:你們跟梅落先生學這麼久，也得彙報彙報。所以，我要求你們一起給大家朗誦一篇好文章！”
問心和梅落先生坐在簷下，不插話，不發表意見，看他們商量。
古謹治又道:“小事一樁。”
孟小竹點點頭，無名指一伸，比了個三，接著說:“第三件嘛，要稍微花些心思。我叫繡坊的姑娘們在繡一幅《百福圖》，現在我需要你們給我寫一幅《百壽圖》，每一個人都要寫，要用不同的字型。告訴我，你們會輸給姑娘們嗎？”
問心和梅落先生相視一笑。
男孩兒們群情激憤。
“怎麼可能！”
“你就等著瞧吧！”
“絕對不會！”
“咱們可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怎麼可能輸給一群小娘子！”
孟小竹微微一笑，看著古謹治:“小公子？表個態！”
古謹治:“迎戰！”
孟小竹鼓掌:“那我就期待你們的表演嘍！”然後轉向問心和梅落先生，學著電視劇裡的書生施禮:“還請二位先生費心指導，小生不勝感激！”
梅落先生很配合，很慎重地回禮道:“保證讓孟姑娘滿意。”
問心失笑:“聽說你要跟公子稱兄道弟，還真當自己是男的了？”
孟小竹搖手笑道:“問心師父只此言差矣！自古巾幗不讓鬚眉，我只不過是立了與男兒一樣的志向罷了。但是咱們生活在一個男尊女卑的時代，我也就稍稍尊重一下你們，不然我更想以姐妹相稱。”
“哈哈哈哈……”
梅落先生大笑:“原來孟姑娘是要當花木蘭！梅某佩服！佩服！”
孟小竹裝模作樣:“慚愧，慚愧！”
問心抖了一背的雞皮疙瘩，向他揮手:“你快走，我受不了你！不要在這裡影響我們教習了。”
孟小竹:“我話都還沒有說完，你就要趕我！我看你就要跟梅落先生多學學禮儀之道。別在這山莊待野了，以後出去丟了山莊的顏面！”
問心:“別損我，有話快說！”
鶯兒掩嘴笑。
孟小竹向梅落先生道:“小竹想向先生求幾副墨寶，一來做一個小的書畫展，二來作為獎品，獎勵給這這次表現優秀的孩子們，鼓勵他們今後再接再勵！”
“甚妙！”梅落先生道:“三日後，我交給木工坊裝裱好送到你屋裡來！”
孟小竹行了個大禮，朗聲道:“小竹謝過梅落先生！”
梅落先生連忙來扶:“孟姑娘快快請起！舉手之勞而已，如此大禮，實在是折煞老夫了！”
問心在旁:“你就沒給我點兒任務？”
孟小竹:“你歸你們家公子管，自然由他安排。可別輸給我們哦！”
問心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兒還有一場比試呢！當真好算計！
因而笑道:“那你們可要當心了！”
小竹向他輕施一禮:“拭目以待！”
孟小竹帶著鶯兒走了，梅落先生笑著對問心哈哈道:“想不到孟姑娘三言兩語，我們竟成了對手了！哈哈哈……”
問心站起來:“我要去找公子，可不能讓她給小瞧了！”
梅落先生撫著鬍鬚笑道:“現在這場壽宴，還真讓人有些期待了！”
問心到後莊來，跟古寒雲和無愧這麼一說，古寒雲道:“那咱們可得好好想想，堂堂七尺男兒，豈能輸給一幫姑娘和小孩兒？”
無愧:“必然不能輸的！”
古寒雲在屋裡來回跺了兩圈，停下道:“去，把祝恆給我叫下來，再把何棹何楫兩兄弟也叫來！嗯……石燕也叫上！另外，跟耙哥講，這次的壽宴，肉雖然沒有多少，但魚一定要管夠！”
“是！”
問心一溜煙就跑出去了。
無愧笑問:“公子可準備好要賞孟姑娘和孩子們什麼了？”
古寒雲:“還沒有。”
無愧嘴角一裂:“那你可要好好想一想，這回可別讓孟姑娘說你小氣。”
“你倒是挺了解她。”
“沒有，我怎麼可能比公子更瞭解孟姑娘？只是提醒公子而已。”
“謝謝你的提醒！”
九月廿六，在一陣歡呼後，人們舉鐮向稻，開始收割！
中午，谷坪上曬起了幾墊子穀粒。
有人專門負責翻曬，攆麻雀。
九月廿八下午，碾房開工碾米。裡裡外外擠滿的人觀看，個個臉上皆是喜悅。
中堂天街，廊下一排畫框，紅布蓋著。纓婆婆和萱草偷偷摸摸，想揭開來看，被孟小竹抓個正著！
“不許動！”
纓婆婆撫撫胸口:“哎喲，小竹，你要嚇死我啊！是什麼？我們就看一眼嘛！”
孟小竹:“婆婆，非是不讓你先看。你們知道為什麼蓋著紅布嗎？”
纓婆婆和萱草搖頭。
“這紅布，就好比新娘子的紅蓋頭，哪有新娘子還沒入洞房，就被揭了蓋頭的？”
“要真在外面被揭了，會怎麼樣？”
萱草:“我知道，不吉利！”
夢小竹雙手一拍，一臉神秘:“對了！就是不吉利！婆婆，先揭開了會折壽的！記住，明天之前，千萬不能揭！”
纓婆婆點點頭。
萱草:“那可得包紮實了！”
孟小竹:“正是！鶯兒，再檢查一遍！全部都要包得牢牢的！不許任何人偷看！”
“好的，孟姑娘！”
鶯兒挨個檢查後跑回來:“回姑娘，都包好了。”
“很好，咱們去林子裡。”
“可是公子交待，不讓去林子裡面。”
孟小竹:“沒事兒，不走多遠，一會兒就回來。啊，帶個背篼。”
兩人邊說邊往山下走。
萱草:“婆婆，咱們去繡坊看姑娘們排練歌舞去！”
“會不會又不讓我們看？”
“不會！”萱草說:“孟姑娘子交代不許男子靠近，沒說女子不能看，不犯規。”
“那就好！”
婆孫二人高高興興奔繡坊而去。
何棹何楫抬著一疊紅布包好的畫框從屋裡出來:“公子，我們的畫掛哪裡？”
古寒雲:“就掛他們的兩邊。”
於是，中堂廊下，滿滿當當掛了一排。抬眼望去，紅紅火火一片，煞有排場。
孟小竹和鶯兒回來看見，想摘布偷看。古寒雲從裡屋出來:“你們想婆婆折壽？”
孟小竹和鶯兒手縮回去，頭搖的像撥浪鼓，然後溜掉。
回到屋裡，孟小竹道:“沒想到他們也準備了畫兒。還這麼多！”
鶯兒道:“可看著更氣派更熱鬧了。”
孟小竹點點頭:“也是！光我們那幾幅，是顯得單調了一些！”
九月廿九。
天剛亮，全莊上下，殺豬宰魚，新米入鍋。廚房裡，絞盡腦汁準備著九個菜品——
野豬肉小炒、香煎魚、香煎蝦、黃辣丁湯、清蒸鰱魚、麻婆豆腐、清炒紅苕巔、涼拌黃瓜、涼拌血皮菜。
另外，非常難得地還準備了飯後的水果點心:南瓜餅、毛梨兒、柿子、爆米花。
最應景的當屬紅柿擺盤，紅豔豔一大盤，喜氣洋洋。
廚房裡忙得熱火朝天，外邊兒也沒閒著。彩舟和阿西婭給婆婆帶來了新衣裙和頭飾，給她細細打扮一番。
姑娘們也都各自收拾門面，畫上了淡淡的妝。孟小竹被按在了椅子上 ，扯掉了頭上的髮簪，剝掉了天天穿的自制褂子。
“你們幹什麼？你們這是非禮！”
孟小竹雙拳難敵眾手，只能大叫。
“嘻，嘻嘻，呵，呵呵……”
“孟姑娘，今天可是大喜日子，你再穿這麼灰頭土臉的，可是對纓婆婆不敬！”
“我不想穿這個裙子！救命！啊——”
“哈哈哈哈……”
西莊院兒裡，男孩兒們換上了古家護衛的制服，也收拾得整整齊齊、精神抖擻。
問心看著眼前一亮，無比欣慰:“各位聽好了，以後你們就是古家的玄衣衛！整個山莊的安危都在你們身上！你們不但今天表現要好！以後的每一天都要驍勇善戰！”
“是！玄衣衛誓死保衛山莊！”
男孩兒們雖然聲音稚嫩，但中氣十足。
前莊谷坪上，桌子板凳圍成一個大大的弧形，便是集體開宴的地方。
匠坊裡，抬出一面嶄新的金面紅漆大鼓，被置放在谷坪中央。
鼓錘上的紅綢布在風裡微微輕擺，預示著一場壽宴即將開場。
不用化妝的小孩兒們，莊上莊下瞎跑，帶著難以抑制的興奮尖叫。
何棹何楫帶人從古寒雲院兒裡抬出幾個箱子和盒子，放到了前莊簷下，派人守著，以防小孩搗亂。
“聽說孟姑娘今天也打扮了一番，公子猜猜看會是什麼樣兒？”問心打趣道。
無愧在給古寒雲整理衣裳:“她再怎麼打扮，那也比不過咱們公子俊朗！”
古寒雲:“我為什麼要跟她比？就一樣，她沒我高，我就贏了！”
“哈哈哈哈……”
“嘖嘖嘖！真是三個不解風情的男人！”祝恆帶著棗娘走進來。
問心:“說的你很解風情一樣！你說……”
古寒雲和無愧聽到問心的話戛然而止，扭頭一看，棗娘被打扮得小仙女兒似的，一臉羞澀地跟在祝恆身邊。
“各位，如何？”祝恆得意。
古寒雲半晌才道:“不愧是在女人堆裡面長大的！”
祝恆:“我就當你是在誇我了！”
“今日不分餐，主子們都在中堂大屋裡頭吃。幾位公子，早餐的麵條已經備好，趕緊去吃吧！放久了就坨了。”
石燕來喊。
“走吧走吧！我好久沒吃過麵條了，倒是有些想念！”祝恆帶著棗娘先出去了。
古寒雲站起來:“我們也走吧！”
幾人來到大屋，纓婆婆和阿西婭已在裡邊坐著，正同祝恆聊天。抬眼見他們進來，纓婆婆打量玉冠束髮、一身月白綢衣的古寒雲，笑道:“我看你同孟姑娘混久了，天天穿得像個走街串戶的貨郎，還以為你不會打扮了！我的好公子，可算是又變回來了！”
眾人皆笑。
古謹治進來:“給叔叔請安！給婆婆請安！給阿媽請安！”
古寒雲坐下:“你也坐下吧！”
下人們先上茶水，後端面來。出門時，掩嘴低笑而去。
古寒雲:“還不快進來！”
纓婆婆伸脖子:“小竹？”
孟小竹扒著門框伸了頭出來，剛端起茶喝的幾個男人差點全噴了出來，一個個嗆得直咳嗽。
“咳咳咳咳！……”
阿西婭也笑出聲來:“孟姑娘，你這是怎麼了？”
鶯兒從她身後鑽出來，忍住笑道:“回各位主子，這是孟姑娘自己畫的妝～”
古寒雲好不容易忍住，嚴肅著臉道:“進來吧！先吃麵！”
纓婆婆也道:“沒事，沒事，一會兒婆婆幫你。快進來，先把早飯吃了！”
孟小竹扭扭捏捏露出全身，大家又呆了。合著就一顆頭糟糕透頂，衣衫卻十分清雅飄逸，淺藍色輕紗衣上繡著蘭草花，腳上也穿了好看的青綠色繡花鞋。
祝恆笑道:“孟姑娘，你還真是讓人驚喜不斷呀！繡坊的姑娘們倒是用心了。”
孟小竹尷尬的笑了笑，坐到阿西婭身邊。纓婆婆樂得合不攏嘴:“我就說嘛！小竹本就是個好看的姑娘！”
“吃吧！”
古寒雲抬箸，眾人動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