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寒雲不忍再看，嘆了口氣：“都起來吧！趕緊商量。”
兩個月前，他曾覺得自己便是這天下最可憐狼狽之人。可如今，舉目皆是可憐人。這世道，到底怎麼了？
祝恆遠遠在問天閣上看著，看到前莊的院坪上人聚了又散。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又去看那天上飛過的一群大雁。看它們嘎嘎叫著，不停變換著隊形，從西北方向飛來，往東南方向飛去，每天都有兩三撥。
他看莊子裡的人，棗娘也跟著看人；他看天上的大雁，棗娘也跟著看大雁。一個16歲，一個10歲，兩個人都呆呆傻傻的，兩個人都不愛說話。
如果沒人打擾，主僕二人可以一看一上午，一待一下午。
然後，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過了。
再說那些工匠們，合在一起商量後，有的走，有的留。
走了三十多個，留下二十多個。這二十多個裡面只留了十個繼續做著工匠之事，其他人等全數做了農夫，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等連續天下了一個月的雨後，地裡的莊稼猛長了一頭，草也是。何棹何楫每天都有點焦頭爛額的樣子，總是低著頭來去匆匆。
不過，飯桌上也漸漸有的黃瓜、南瓜、玉米這些蔬菜。
卻說纓婆婆要孟小竹給古寒雲做衣服，古寒雲剛開始拒絕，後來一天突然自己跑到孟小竹房間道：“你給我做兩身能下地的衣服吧！”
“你要去種莊稼？”孟小竹意外。
古寒雲：“嗯，我想試試。”
孟小竹在布匹裡挑挑翻翻，搞出一匹米白色的麻布和一匹深藍色的麻布來，問他：“白色的做衣服，藍色的做褲子，可以嗎？”
古寒雲：“可以。”
“好，我下午就給你做，明天下午應該可以做好。”
在這之前，孟已經給萱草和棗娘一人做了一條連衣裙，已經熟練了。她拿起皮尺向古寒雲招了招手：“你過來，我給你量尺寸。”
古寒雲走近。
孟小竹拿著尺子舉了舉，夠不著肩，拍拍他：“你蹲下來一些，我夠不著。”
古寒雲蹲下來，背向她。
孟小竹給他量了頸圍、肩寬、臂長、臂圍、上身長度，又給他量三圍。手剛伸出去，兩人姿勢變得曖昧，孟小竹將尺子一收，遞給古寒雲：“你自己量了報給我！”
古寒雲鬆了一口氣，拿著尺子在孟小竹的指導下量了，把三圍報給了她。剛要還尺子，孟小竹又摸摸鼻子說：“下身長度和大腿圍也量一量。”
古寒雲聽了，臉上一熱，道：“等下報給你。”說著，拿著尺子出門，去另一間屋裡量了，才回來報給了她。古寒雲看孟小竹只聽不記，問：“你記性當真這麼好？”
孟小竹撇撇嘴：“就這點本事了，也沒什麼用處。”
“你想看書嗎？”古寒雲問。
孟小竹抬頭，面露喜色：“可以嗎？”
古寒雲點點頭：“下次給你帶幾本。”
“謝謝你！”孟小竹看著他由衷感謝。
古寒雲看著她，片刻才道：“不客氣。有什麼需要跟萱草說，讓她來找我。”
孟小竹感激道：“好！”
書下午就送到了孟小竹房間。是無愧送過來的。孟小竹謝過無愧後，試探著問道：“你們的莊稼還是種不好嗎？”
無愧道：“瓜果還行，稻子長得也不錯，就是花生地裡草實在太難拔了。剛拔了沒幾天，又長出來。最近大家天天在地裡拔草。我們這些人裡就沒有一個真正種過莊稼，太難了。”
孟小竹吃驚道：“那你們現在是如何種的？”
無愧：“不過是以往經過農夫們的田地，看到一些。”
“啊？何叔也不會麼？”孟小竹問。
無愧笑道：“何叔雖然是古家老僕，但也只是在宅子裡面忙，種地一事全然不知。就是後來跟著老爺夫人去了成都府和北京，也沒接觸過這些事情。你可別問他提這事，他現在自責懊惱得很！恨自己當初沒去了解過。”
孟小竹想了想，道：“近來夜裡總是下雨，這谷應該是盛夏來臨，秧田裡的水要注意不要關太滿，不然容易倒伏。青菜苗應該是不長了，所以不用再播了。中午吃到紅苕巔，紅苕你們可以想辦法多栽些，這個又好種，又容易結得多，而且還可以存放好長一段時間。”
她這番話又換無愧意外了：“你懂種地？！”
“我們家世代農民，多少知道一些。”
“那太好了！”無愧大喜：“我帶何楫抽時間來請教你！”
孟小竹笑：“請教不敢當，倒是聽你說你們全然沒有種過，相比之下，好像強那麼一點點。現在聽你這麼一說，真想去你們地裡看一看。”
實屬孟小竹已經很強烈地感受到他們對於種地一事的深深焦慮了。原本以為只是開荒種地太難，沒想到全是門外漢。
“你好好把腿養好，以後再去慢慢看。”無愧剛要走，看到孟小竹手裡裁的衣袖，問：“怎麼這樣短？是不是裁錯了？難道還要打底不成？”
孟小竹笑：“沒錯，我想給他做件短袖，這樣涼快。我們那裡，夏天很多人穿短袖。男孩子還會穿背心，女孩子也有穿無袖連衣裙。”
“這樣開化？”無愧道。
“欸，我怎麼沒想到呢！”孟小竹雙手一拍，興奮道：“我也給他做一套！好了好了，你走吧！我要研究研究！”
“啊？”無愧趕緊退出了房間。
孟小竹很用心地給古寒雲做了三套衣服——一套長袖長褲，一套短袖長褲，一件背心+薄紗長外套+半截短褲。心裡默默想著，算是對他救命之恩和收留之情的一點點回報。
做完衣服，孟小竹便拿起無愧帶來的那幾本書來翻。但古書是豎版，還是繁體，字雖然大個，卻是既沒什麼標點，又沒什麼斷句，看得很是累人。
看十幾頁不到，竟然就睡著了！
睡著了不打緊，結果夢到古寒雲。
夢到古寒雲還不打緊，沒想到他卻說她做的衣服太醜，抬手就扔到火堆裡面去了！狼心狗肺！她做的時候那是動了腦子的好不好！
縫的時候還特別仔細，針腳稍微歪了就拆掉重縫，做好了還跛著腳到水井邊打了水來清洗過一遍，曬了滿滿的太陽味道再讓萱草捧著送去！
竟然說燒就燒了！
“喂！你嫌醜不穿可以還給我啊！”她大喊。
“我何時嫌醜了？”
孟小竹驚醒，看到古寒雲站在床前，身上正穿著她做的短袖和長褲。而萱草在一旁掩嘴偷笑，方才醒悟過來剛才是在做夢。她連忙將書放到一旁：“你來做什麼？”
“我聽無愧說你懂種地？”古寒雲問。
孟小竹：“一點點。”
“很好！我們去地裡！”古寒雲伸手就來撈她。
孟小竹趕緊往裡挪：“我腿還沒好！走不了那麼遠！”
古寒雲沒料到抓了個空，道：“放心，你不用走路！”
“你揹我去？”孟小竹雙眼閃閃發亮。
“你想得到美！”
古寒雲撲上去又是一抓，撈出屋來：“返璞、歸真，準備好了沒有？！”
“來了！公子！”兩個頭頂梳著小糾糾的壯漢，抬著一個用竹椅子綁成的簡易轎子跑過來，放到了古寒雲面前：“孟姑娘，請上轎！”
古寒雲將孟小竹往椅子上一放：：“試試！”
“咦咦咦咦！小心！啊——”
轎子一抬，孟小竹失了平衡，嚇得雙手抓著扶手大叫。
返璞和歸真哈哈大笑：“孟姑娘不要怕！走嘍！——”
說完就抬著孟小竹一閃一閃往臺階上走，邊晃還邊用地道的四川話在喊：“小坡坡啊，慢慢兒梭！小坎坎呀，慢慢兒甩啊！”
“古寒雲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