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大家散了吧！”

“記得明天早飯後匠人們都到這裡集合，公子有話要講。散了散了！呂德勝！把火堆滅了，熄盡，不要惹出火來！”

“好的，何叔！”

工匠們紛紛散去，留了幾個人滅火。沈行舟他們幾個也慢慢踏上臺階，往中堂走。邊走邊聊閒話：

“她剛才唱的什麼？你們誰知道？”

古謹治問。

眾人搖頭，均答不知。

沈行舟搖著扇子道：“她唱的應該南方臨海一帶的話。小時候我跟隨父親去廣州做過兩年買賣，那邊的人說話，便如她歌中所唱差不太多。這孟姑娘，可不簡單啊！”

“你的意思是她去過南邊？”

“有可能。要麼她去過南邊，要麼她是從南邊來的人。”

走到中堂，煙蘿和棗娘還在院兒裡等自己的主子，其他人均已回屋。

煙蘿跑上前來問古謹治：“小公子今晚可盡興？”

古謹治：“也就那樣兒吧！”

“這小子，口是心非！”沈行舟搖搖頭，揮著扇子先走了。

梅落先生笑笑，也跟著走了。

棗娘跑來扶祝恆，關切地問：“公子累了麼？小心臺階。”

祝恆由她扶著，往後莊走。步子快了，見棗娘有些跟不上，便又慢慢地走。問心和無愧兩個跟在後面，相視一眼，默默進了後莊。院中一片寧靜，可以聽到屋後山林裡風吹簌簌的聲音。

祝恆和棗娘直接上了問天閣。

無愧看古寒雲房間燈還亮著，推門進去，卻見古寒雲坐在案前發呆，問：“公子還不睡？”

古寒雲抬起頭，沒頭沒腦地問：“你覺得選擇留下的人會有多少？。”

無愧坐到他面前，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就算都走了我們也還有六十多個，維持基本生活，足夠了。山莊破的壞的基本上也都弄好，如果要新做些什麼，以後我們再慢慢弄就可以了！”

問心卷著衣袖提了一大桶熱進來倒進洗臉盆裡，端到古寒雲跟前：“外面走了這麼一圈，洗個臉洗個腳再睡。公子不用擔心，我們會好的！”

古寒雲洗完手和臉，問心把水倒進洗腳盆送到他腳邊。

古寒雲突然說：“孟小竹剛剛說，她唱的那首歌叫《鐵血丹心》。”

問心和無愧對視一眼，坐下道：“公子的心思我和無愧都懂。如今天下這般，又不是公子造成的，公子不必自責。公子若想救黎民於水火，更要好好待在這裡養精蓄銳。如果自己都站不穩，如何能夠扶得起摔倒的別人？若硬要去扶，只會一起跌倒！”

無愧：“問心說的沒錯。你不是還與祝恆定下了一年之約嗎？那這一年就好好定下心來生活。大勢難料，如果孟姑娘說的是真的，此刻出去也是白費力氣，且看看先！”

“對了，剛剛行舟公子說孟姑娘剛才唱的是南方臨海一帶的話，她確實有些特別。”

古寒雲嘆了一口氣：“你們說的這些我自然也是清楚的，只是有些感慨罷了。”

“公子，我挺喜歡這裡的，”

問心道：“它讓我們遠離紛擾和仇恨。人一輩子求什麼呢？不就求平安幸福？現在我們平安了，好好經營，幸福也會有。我們又不欠天下人的，管他們那麼多幹什麼！”

古寒雲笑笑：“你喜歡就好！”

問心見他笑了，道：“那就這麼說好了哦！不許再胡思亂想了！”

三人又閒聊一會兒，待古寒雲洗好腳，讓他睡下。

問心和無愧一個提桶一個端盆出來，收拾收拾，方各自回屋睡下。

次日一早，工匠們齊聚前莊，問心將送石春回成都下葬順道送信給工匠家屬之事如實說出：“……徐麟，母逝，家破，妻女已回孃家南溪府；唐永昌，父母已逝，大哥平安；高九川，母親和妹妹安好，已變賣家資去華陽；……李華、陳北文、趙典、宋章、王七本、孫禮橋、唐新春，你們家都沒有人在了。其他沒提到的，或你們本就一人在蜀，或家宅不在成都府，情況未知！”

問心念完，人們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皆是沒反應過來。

明明走前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變了天呢？

直到有人低泣出聲，才有人大聲哭叫起來：“我的娘呀！——”

頃刻間，哭聲一片。

皆因全都是簽了一年的固定契約，沒奈何。有的人不知如何是好，急得淚流滿面，抓耳撓腮。

何秋帆招呼大家：“各位悲痛，我們理解。但事已至此也是沒辦法。但是，人心都是肉長的！所以今天公子叫大家來，便是要讓大家做一個選擇！”

“什麼選擇？”周松林問。他是重慶人，現聽得張獻忠是從重慶來蜀，又無家中音訊，整個人都沒有力氣了。

其他人也巴巴地望著，聽東家如何話說。

何秋帆道：“各位，你們籤的是一年的契約，來之前古家已預付半年工錢，現才一個多月，按抵，是不夠工錢的。但如今情況特殊，如果強留你們，將來怨恨古家說我們不仁不義，我們擔待不起。所以，公子決定，如果有要走的，我們三天之後送大家出谷。已經給了的工錢不用還，公子再給你們些盤纏回去救護家人。”

“謝公子！——”有人伏下去叩頭。

“但有一條，各位需得記住：凡這谷中一切，即便是生命受到威脅時，也不可向外人提及。否則，我們一旦查實是誰洩露了谷中訊息，全家老小，猶如此狗！”

眾人扭頭，看到無愧拖了兩條野狗進門。那狗雖然兇惡，但嘴裡各塞了一根木頭綁著，只能嗚嗚出聲。無愧將它們拴在牆邊的柱子上，然後讓開。於是，何秋帆衣袖一揮，野狗動作突然停止，像被定了身一樣，站立不動。

眾人正奇怪，突然咚的一聲，兩條狗應聲倒下，卻是分成了七八塊！

何秋帆抬手之間，那兩條野狗竟被分屍了！

匠人們突然寒毛直立，一時噤若寒蟬。

何秋帆臉的笑容慈祥了幾分，緩緩道：“大家不要害怕，這只是對待洩秘之人的辦法。若大家回去，本本分分，只過自己的日子，忘記峨月山莊，峨月山莊也會忘了你們。”

“如果……有想留的就留下來，還按之前的約定，做滿一年，結清工錢，再送你們出谷。大家想好，決定好了，就到我這裡來報名！”

何秋帆講完，請古寒雲：“公子。”

“能不能今天就送我們出去？”有人哭著道：“我母親身體本就不好，雖說你們報了平安，但眼下局勢實在難料，事情已經過了幾天，也不知現在如何了！”

“是啊！”有人小聲附和。

古寒雲道：“今天不行！我們需派人出去探聽訊息，安排好出谷事項才能送你們出去。還有，你們要回去的人，為了安全，一定要結伴同行。另外，路途遙遠，沒有馬車，光憑兩條腿何時才能走到？所以，各位儘快考量清楚，何叔才好安排怎麼送你們回去！”

“謝公子大恩！”

匠人們跪成一片，邊哭邊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