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古寒雲提到的慈烜。
朱慈烜,蜀王次子,庶出,婢女所生,小古寒雲兩歲,過了中秋便是十六。
若是沈行舟見到他,必然認得他。但問心只聽過沒見過,即便拉到窗邊藉著街上的光看了,此人形容雖有些狼狽,但卻儀表不凡,可也不知他是誰。
朱慈烜被捉,身子微微發抖,卻不答反問:“你是誰?”
問心咬牙呲了一聲,道:“我是你爺爺!再不老實,我一刀剁了你!”
朱慈烜趕緊道:“我是這城中百姓,宵禁前沒能趕回家,便在這裡躲一躲。”
問心木著臉問:“何名何姓?家在哪條街?以何為生?”
“姓王名書,家住中街南,在貢院裡面做打掃。”
“我家也在中街南,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
“啊?——”
“你果然不老實!說!你到底是誰?再不說,我手上的刀可不聽使喚了啊!”
朱慈烜萬萬想不到問心會使詐,一時沒反應過來露了餡。但轉念一想,他半夜進這關張的店裡來,必不是張賊一黨,連忙告饒:
“我說我說!你輕點兒。”
問心手手微微一鬆:“快點!”
“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問心聞言正想給他見點兒血,忽聽他問:“你可認得這祥瑞齋主人?我是他家公子的朋友!”
問心:“你且說說,這祥瑞齋的主人是誰?”
朱慈烜:“十,口。”
問心鬆了手:“說,你到底是誰?”
祥瑞齋經營二十餘年,卻從未掛在古家名下過。問心知道,近幾年來城中玉器鋪都在沈行舟手下管理,所得銀兩,每年年初透過採買再轉出去。
玉石界水很深,一個石頭幾兩能買,幾十兩能買,幾百上千兩也能買。不必有幾筆買賣,便能有大量錢銀流動,且不會讓人起疑。
朱慈烜見問心鬆手便知自己賭對,背心裡的一把冷汗,方才散了些。於是,小心翼翼試探著問:“你可認識子灤?”
問心未答,但朱慈烜已透過微光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他又問:“你可聽說過慈烜?”
問心心中大震:“你就是……”
朱慈烜大喜,總算是有一絲希望了。他本不知道古寒雲回了西南,但前不久古家祖傳之物夜裡被盜,他便開始懷疑了。
剛才報自己名諱,已暗自捏了一把冷汗。若是報錯人,他必死無疑。現在賭對,在心裡連呼了數聲謝天謝地、阿彌陀佛。
但是問題來了——
人是找到了,怎麼出城?
看來還得回洗墨池南街。
“這裡不安全,你得找個地方躲起來!”
樓上樓下來回跑了一遍,東敲敲西打打,問心終於將朱慈烜安置在了一面壁櫃裡:“暫時委屈一下,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出聲,明天必來接你!”
出門後,又仔細觀察了一下四周地形,這才又偷摸著去了洗墨池南街。
他在這邊忙著,沈行舟他們仨也沒閒著,遠遠圍著城牆走了一段,觀察上地勢和守衛佈置以及換崗規律,這才準備進城。
耙哥負責在城外偷馬接應,沈行舟和無愧兩個相隔數丈行動,先用暗器悄無聲息地殺了兩名士兵,再換了軍衣趁暴雨換崗時躍過城牆而去。
再說古寒雲夜騎回河灘找孟小竹,半路遇到一頂著雨衣疾馳的夜行人。雙方擦肩而過時天空劃下一道閃電,兩人對望時幾乎一眼便已相互認出是上次碼頭交手之人!
因各有要事在身,皆不戀戰,只在轉瞬之間朝對方打出一枚飛鏢。
兩隻鏢殺破雨簾,在空中相撞,錚鏘一聲,雙雙落地。
而兩匹快馬,頃刻之間已相去數丈!均已消失在暴雨如注的雨夜裡!
等古寒雲快馬趕到甘蔗林,哪裡還有孟小竹的人影!點火檢視,但見一隻咬了半截的餅落在地上。他蹲地去撿,才發現地上有軍靴踩過的腳印!
腦中突然想起,與那夜行人擦肩而過時,他懷中似乎有什麼閃到他眼裡。努力回想,方才想起那是纓婆婆插在孟小竹頭上的珍珠髮簪!
古寒雲旋即轉身出了甘蔗林,上馬直追。快追到南城門,卻看到那人就這麼進城了。
再到關上廟,哪裡還有耙哥他們身影!躍到樹上又學那夜貓子叫。連叫了幾聲,才聽到耙哥在另一頭回應。
此時,暴雨如注。
跟耙哥一碰面,說了孟小竹被帶進城後,便扔下耙哥縱身一躍。耙哥想叫都來不及,眼見著他施展流星訣,閃入城中去了。耙哥再顧不得其他,爬到城外一棵大樹上,等雨聲雷聲稍微弱一些,便朝城中打口哨。
口哨打完,一刻不敢多留,立馬下樹,跑到別處去躲。
也幸好他跑得快,不然會被前來搜查計程車兵射成蜂窩!
卻說沈行舟和無愧進城直奔祥瑞齋,見到問心留下的標記又轉而奔向洗墨池南街。在那邊與問心碰頭後,知道了石家變故,又得知朱慈烜在祥瑞齋。於是又兵分兩路——
沈行舟和問心留在石家改制棺材,無愧回祥瑞齋護朱慈烜。
無愧回到祥瑞齋時,雨已漸漸變小。
剛躍進窗戶,便聽得外面馬蹄聲響。躲到窗邊觀察,看到一披著黑色雨衣的男子,懷中不知藏著什麼正往蜀王府去。
不料前方迎面來一群人,那雨衣男子見了,連忙下馬拜見。卻也將懷中之物顯露出來,竟是一名雙臂被縛、布巾捂嘴的女子。
無愧看那女子形態和穿著覺得有些眼熟,正疑惑,聽得那女子嗚嗚兩聲,驚得差點弄出動靜。尚在震驚中沒緩過神來,又見對面屋頂上似有人影。定睛一看,竟是古寒雲!
連忙簡短地學了一聲夜貓子叫,好讓古寒雲知道他也在。
古寒雲伏在房頂後聽到無愧聲音,心安了不少。兩次交手之下,他很清楚那雨衣男子非一般人能及,很有可能與問心不相上下。
他一路追過來,本是擔心憑一人之力無法救孟小竹。現在無愧在旁,萬一出現意外,也有接應之人,他的顧忌便少了許多。
再看街面上為首之人,身形魁梧,聲如洪鐘,正是賊人張獻忠。他見到雨衣男子懷中是個女子,哈哈大笑,對左右道:“看來我們鴻飛終於開竅了啊!哈哈哈哈……”
男人連忙解釋:“稟大王:此女是我在路上所擒,當時……”
“行啦行啦,一個女人而已,”張獻忠打斷了他:“連夜奔波,你也辛苦了!該辦的事情都辦妥了嗎?”
原來這穿雨衣男子不是別人,乃是張獻忠義子張定國胞弟,名為李定遠,字鴻飛。
他本是要回蜀府彙報,不想在入城道路上碰到張獻忠興致勃勃帶著親信巡城,享受成功的喜悅,現見問起,立馬回道:“回大王,均已辦妥!”
張獻忠點頭,略一沉吟,道:“既然如此,那你先回去歇息吧!養足精神,明天等著領功吧!”說完要走,又回來拍拍他的肩膀:“不必緊張,此女就賞給你了!我已命人為你留了一處別院,今晚就好好放鬆放鬆,哈哈哈哈……”
說完,領著人走了。
李定遠跪在地上轉身向著他背影叩謝:“謝大王!”
待張獻忠走遠,李定邦起身。
孟小竹瞪大了眼睛,心中哀嚎:這劇情走向是不是太刺激了一點?!
當李定遠轉向她重新拎她上馬時,她這才看清楚此人面目。二十歲上下,除了面板黑一些外,俊逸非常、英氣逼人,活脫脫就是一個軍中帥哥啊!
哎喲,她在想什麼!
孟小竹醒了醒神,發現四周真的全是古建築,不免又在心中驚歎:這真的是古早時期的成都城嗎?接下來該怎麼辦?
這男人不會今晚真的把她給辦了吧……
古寒雲他們不知道把人埋了沒有?有沒有進城?此刻會不會就在附近?如果她現在吹口哨的話,這個男人會不會把她殺了?但如果此刻不求救,晚點不就更沒機會了?
一把樹葉,在她手中拽得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