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破廟稍作歇息之後，一行人便重新整裝上路。
緊趕慢趕，在天矇矇亮時來到成都城南二十里處，準備找個人家買頓早飯吃了再往城裡去。不料城外村莊也好，旅店也罷，個個皆關門閉縫。
路邊隨處可見鏖戰之後的痕跡，屍橫遍野、焚燒的房子有的還在冒煙。昔日車馬喧囂、街市繁華的成都府，此時安靜中散發著煙燻火烤後的味道和一股濃濃的腥味。
連天上的雲，都變得陰沉可怖。
無奈之下，他們便只好在錦江邊尋了一處僻靜的榿木林，暫作安頓。將馬餵飽，在江邊洗了一把冷水臉休息片刻後，他們商議分頭行動。
沈行舟：帶著石燕準備去試試能否進城。
無愧從懷中取出一個小袋子交給沈行舟：“若不能進城，不要停留，直接來城西墳地匯合！如能進城，儘量探聽多些訊息。我這裡有份城裡工匠家裡的地址，你們拿去，看看情況如何。原本是受呂德勝和周松林之託給各家帶個好的，不想現在竟是這個情況。”
沈行舟接過，開啟來仔細看了，又重新收好納入懷中，道：“知道了。”
無愧翻身上馬：“那我先帶著石春去城西尋周氏的墳，順道探聽城西情況。石燕，特殊情況下怕是很難按習俗停屍三日後再入土了。我過去看情況安排，天黑前如果等不到你們回來我就準備下葬，你可同意？”
求送叔叔回來，石燕已知是不情之請。現下未料世事竟然是這般變化，他更多擔心的是那城中的老鐵匠和妹妹安危。在這種情況下，主家還能信守承諾堅持護送，對他來講已是天大的恩惠，哪裡還有意見？
當下跪地伏身：“感謝公子成全！一切但憑公子們作主！”
古寒雲：“起來趕緊走吧！”
於是，無愧揹著石春往西北而去，沈行舟帶著石燕徑直北上，往南城門奔去。見他們走遠了，耙哥也翻身上馬，直往碼頭奔去，看能否有機會搞到一條船。
孟小竹本以為古寒雲會帶著她進城，因為他說過要一起去看看她說的是真的還是胡言亂語故弄玄虛。但是，古寒雲回頭面對她時卻說：
“你留在這裡，我們回來時再來接你。”
如問心所言，此行她確實是個累贅。
她握緊雙手，無言以對。
昨天夜裡，連續的奔波使得她的傷腿痛到不行，再不能像昨天傍晚那樣能夠睡著。於是，一路所見所聞，已使她有個清晰的認知——事情正如她所知道的那樣發展著。
再說了，她本是自己要求出谷的。
按理，出了谷她便與他們再無瓜葛。不管她，是正常的。
“公子，我前面等你。”
問心翻身上馬，走了。
古寒雲四下看了看，看到不遠處有一片甘蔗林。於是將孟小竹抱上馬，拉過去抱了進去，再扯了些幹葉子墊在地上，把孟小竹放到上面，再給了兩個餅，一袋水：“世道不太平，我們不回來，你不要出來。”
想了想，褲腿一撩從小腿上抽出一把匕首放到孟小竹手中：“以防萬一。”
孟小竹默默接了。
“會吹口哨嗎？”
古寒雲忽然問。
孟小竹搖了搖頭，忽又說：“我會用樹葉吹哨子！”
“等我！”
古寒雲說完便出了甘蔗林。
孟小竹還以為他這就走了，正在思考自己要不要另謀他路時，他又回來了。手裡多了一把銅錢大的樹葉，而且還是浸過水的。
他將它們放入她手中：“吹一聲給我聽聽！”
孟小竹遲疑地拿了一片樹葉含在口中，輕輕吹了一聲。
古寒雲：“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等到天黑我們還沒有回來，你就隔一段時間吹一聲。記住，不要連續吹。避免把其他人引來。”
“你真的會回來嗎？”孟小竹一手捧著匕首和餅，一手拿著樹葉問。
古寒雲：“會！我還要聽你說幾百年後的世界呢！”
孟小竹點點頭。
“我走了！”
古寒雲語畢便出了甘蔗林，騎上馬追問心去了。
卻說耙哥先到碼頭，卻是重兵把守。整個碼頭上全是兵士，無一百姓。眼看著幾個衣著華麗像是一家人的男女，為首的從袖子裡摸出銀兩來想悄悄賄賂那兵頭子，卻不料那兵頭子抬刀便將人砍了！其他家眷見了，嚇得慌忙回跑，不料幾個士兵上前揮刀一併殺了！
隨身錢財一應搜刮乾淨後，直接將屍體扔進了江裡！
他算是知道下游那些屍體是怎麼來的了！
看來碼頭的船全數被賊軍所佔，決計是弄不到船的了。可要回峨月山莊，若原路返回的話，最後一段水路勝算非常小。來時過江走的順水船，回去便要逆水行舟。這還不算問題，時間早遲而已。偏靠近暗河那一路激流險惡不說，還有巨大的漩渦。而江邊峭壁有兩裡多離水兩丈幾無寸草，縱使他們幾個功夫再好也難以將船行過去。
所以，原路返回幾乎不可能。
必須得有船。
耙哥躲在大榕樹後悄悄撤退，再往別的碼頭跑。因為怕引人注目，一路躲躲藏藏，一上午連跑了七八個碼頭，情況都大同小異。
連夜奔波，人有些疲了，兩隻眼皮直打架。待路過一片紅薯地時，偷偷摳了幾個藏到懷裡，帶到一片玉米地裡躲著削來吃了，再睡了一個時辰左右才又悄悄咪咪地往西邊兒去。
而無愧因為對西郊不熟，彎彎繞繞走錯幾次才找到石燕口中“金馬河東，邊上有很多柳樹和芙蓉樹的長寬約兩里長的土包”。
土包上荒草叢生，依稀有有路。
這一帶都是莊稼地，時逢戰亂，四下無人，倒是安全的很。
無愧在林中轉了兩圈，才找到周氏的墳包。
他將石春藏於深草之中，又對周氏的墳拜了拜，然後將馬牽至另一側的林中拴了，隻身往附近的村莊奔去。一來借些鋤頭鐵鍬，二來看能否買口薄棺材。
這些都是臨行前何秋帆交待的。
再說沈行舟和石燕兩個走到南城門，城門口重兵把守，比碼頭守衛森嚴不知多少倍，但卻往來有人。沈行舟於半路揪了一個推車出來的搬運小兵，捂嘴拉到偏僻之處：“你不用害怕，我不是歹人。我本是這城中的人，外出做買賣月餘，今天才回來的。我問你話，你老實回答便無事，你若是敢亂叫亂喊，那就別怪我手裡的刀子不客氣！”
他扇子一開，露出扇骨裡面藏著的刀刃來。
那小兵光看他做派，便知他不是一般人。現看他扇中帶刀，更是嚇得不行。還不待沈行舟講完，他便連連點頭。
沈行舟嘗試著挪開覆在他嘴上的手。
那小兵果然不敢聲張，小聲道：“公子想問什麼？”
沈行舟：“我看剛才城門出入有的一刀就砍了，有的卻能夠通行，是怎麼回事？”
小兵：“你要進城？我勸公子過些日子再說。”
沈行舟：“我和我兄弟千里迢迢回家來，不進城去哪裡？聽說昨晚城中出了大事，還不知家中老父和女兒現在情況，如何能等？你且告訴我如何進城出城。”
小兵：“城內居民是不許出城的，違者殺無赫。城外貿易人員進城會給年貌印牌，面頰左右畫圖記錄，出城時先驗面頰，再驗原給的年貌印牌。如有差池，不分是非，一應俱斬！”
石燕在旁聽了，差點哭出來。
沈行舟掃他一眼，他又忍了回去。
又問小兵：“那年貌印牌長什麼樣？你身上可有？”
小兵摳摳搜搜從懷中摸出一張來，沈行舟看了，眉頭緊鎖。若只是一張印牌也就罷了，偏生還有面部畫像！若畫技拙劣也好辦，偏生還畫得惟妙惟肖！
不好辦啊！正想著如何是好，忽聽得一聲鳥叫在不遠處響起。他知道古寒雲他們來了，索性對小兵警告幾句放了去。待他跑遠，拉起石燕就往鳥叫的方向奔去。
剛奔出去幾步，便聽到前方刀劍相撞之聲！
沈行舟拉起石燕就躲進旁邊的竹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