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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我想回家

“石春,字求玉,洛陽人。五歲喪父,十歲隨同鄉來成都府,在高府做工。為人憨厚少言,勤奮少爭,擅尺寸丈量、用料計算,十八歲得少東家高賞識,在庫司領了個管事的差。次年娶妻周氏,乃城南鐵匠周鵬之女,後得一女棗娘。女三歲時在城南購得瓦屋三間,田產十餘畝,回鄉接寡母和弟弟不成,卻帶回一孤兒,便是石燕。”

中堂大廳,何秋帆在向古寒雲彙報石春石燕叔侄的詳細情況。

“他既已在城南安家,怎又會被你買了?”古寒雲問。

何秋帆道:“公子有所不知。他安家的那些年本過得不錯,夫妻恩愛,丈人待他如親子。周氏賢惠持家,女兒乖巧可愛,石燕待周氏亦如親母,待其女亦如親妹。一家人和和樂樂,傳為鄰里佳話。不料後來周氏得了怪病,常年頭痛發作,時好時壞。為給妻子治病,石春遍尋醫者,耗盡家資最終也未能將周氏從鬼門關搶回來。”

“周氏走後,其母悲痛,不久也跟著赴了黃泉。再後來,石春念及周鐵匠孤苦,接回家奉養,順便請其幫忙照看年幼的女兒和侄子。如此一來,日子也勉強過得去。不想去年十月棗娘又大病一場,好不容易養好了,周鐵匠又病了。”

“真是屋漏又逢連陰雨!”沈行舟道。

何秋帆:“幾番折騰後,石春便舉債百兩。因無法還錢,債主要強搶棗娘抵債,石燕也被打傷。剛巧我們完成招募去碼頭時路過,鴻泰順手幫了一把。那石燕機敏,看出我們是剛招募了一批工匠,一直跟到碼頭來求我們用他,條件是先給工錢。”

梅落先生:“他倒是會算計。”

何秋帆道:“我們本也是想著,實在困難,打發些銀兩給他也就算了。卻不想,他倒是有些真本事的,當場說我們請的工匠人數不合理。”

何秋帆何人?他本是古家老僕,後又跟著古寒雲父親走南闖北二十餘年。古家最近有十五年各項收支用度都是他在管,且安排得妥妥貼貼。

古寒雲:“倒是敢說!”

這石燕看著和燈草年齡不相上下,頂多也不超過13歲,又生在尋常百姓之家,說出這話來,豈不是口出狂言?

“可不是!”何秋帆道:“當時我只道他心急我們用他,信口胡說。不料還真說對了七八分,並且補充了我們忽略的漆匠。在言論得到認可時,他向我們舉薦了他的叔叔石春。這也是我們當時多耽擱了一天的原因。”

沈行舟點點頭:“確實有些聰明在的。”

古寒雲低頭思慮片刻,道:“如此說來,這石春還是要送回去的。這樣吧!喪葬費自不必說,石春石燕兩個一年的工錢全給了,另外再把他們的債一併清了。”

“這……,公子!”何秋帆欲言又止。

古寒雲自然知道他想說什麼。上次買了幾大船的物資,再加上買家丁的錢和預付工匠三個月的工錢,屬實家資不厚,所剩不多。城中店鋪全數售賣,再無生錢的地方。

往後古家的日子,怕也是艱難。

古寒雲:“此事只我們幾個知道就好,晚些時候交待石燕,切勿說出去。”

沈行舟微微皺眉,但還是說:“如果要送,便要即刻啟程,耽擱不得。”

何秋帆旋即起身:“我去安排焚燒事宜……”

古寒雲叫住他:“何叔等一等,且看石燕怎麼說。”

正說著,外邊呂德勝來報:“公子,石燕到了。”

無愧出來,領了石燕進去。

石燕進屋,雙手緊握,向古寒雲垂首而立:“公……公子。”

古寒雲向無愧使了一個眼色,無愧給了石燕一個方凳:“坐下說。”

石燕不敢。

梅落先生一臉慈祥:“但坐無妨。”

石燕這才戰戰兢兢坐了。

何秋帆將剛才商議之事向他說了,問:“如此安排,你可有意見?”

石燕終於抬起頭來,看向古寒雲。

古寒雲靜靜看著他,臉上並無什麼表情,只等他回話。

這麼年輕的家主,他還是第一次見。石燕瞧了一眼,趕緊又低眸。壓著悲痛,心裡來來回回想了幾遍,才下地拜伏:“感謝公子仁厚!”

“那就這麼定了!趕緊收拾你的東西去吧!”何秋帆說。

石燕卻跪地不起,道:“石燕能否懇請公子再給一條生路?”

何秋帆聞言,慍怒:“不要得寸進尺!”

古寒雲揮了揮手:“且聽他怎麼講。”

石燕又拜:“謝公子!”

古寒雲:“說說看。”

石燕直起身來:“我叔叔與叔母雖是平頭百姓,但感情卻極好。這也是叔母走後,我叔叔未再續絃的原因。我叔叔生前同我說過,他此生最大的願望便是百年之後與我叔母葬在一起,到時候再跟她慢慢細說這些年他生活過的世間樣子。”

“所以呢?”何秋帆問。

石燕看了何秋帆一眼,又看向古寒雲,再次拜了下去:“望公子切勿燒了我家叔叔,就讓我揹他回家。求公子成全!”

何秋帆:“路途遙遠,翻山越嶺,你怎能背得動?!等你背到,豈不十天八天之後?現在這天氣,就算你能堅持,你叔叔能堅持?不行!”

不料石燕並不打算放棄,咚咚咚連朝古寒雲磕了幾個響頭,眼含淚水,口中仍喊:“求公子成全!求公子成全!”

古寒雲一時為難:“非是不應允你。何叔說得在理,此法不現實。這火葬並非洪水猛獸,雖乃西域之胡俗,並非懲戒有罪之人。據我所知,佛法之下,為僧者皆火化。待回了成都府,我們再請法師為他超度,可好?”

石燕聞言,不能理解,眼淚滾滾而下:“公子休要欺我!”

何秋帆:“放肆!”

石燕哭喊開來:“前年城東惡少阮海欺行霸市、殺人越貨、強佔田產、調戲良家婦女、玷汙鄰居女子被官府抓了,民憤之下施以火刑。如今我叔叔也落這般,教我如何能夠接受?!”

“……”

眾人不料有這一出,皆啞口無言。

石燕料是無有轉機,悲上加悲,痛哭失聲。

半晌,無愧上前,向古寒雲道:“公子,我背。”

石燕大喜。

何秋帆卻急了:“這怎麼行!”

問心無愧兩兄弟雖說是古寒雲侍衛,但卻是古家收的一對孤兒。自小與古寒雲同吃同住,在古家就算半個公子哥兒。往年太平時候,古家上下皆呼“問心公子”、“無愧公子”。

禮儀待遇,半點不少。

雖然如此,這兩兄弟卻無半點驕奢,一心只護著古寒雲,更得古家上下認同。

就算他何秋帆,也不敢指使這兩兄弟做事。

無愧向何秋帆道:“何叔,沒有關係的。反正你昨天不還說要去一趟麼?正好,要辦的事就一併辦了。你現在身體還沒恢復,就別再東奔西跑了。”

何秋帆又向古塞雲:“公子!”

無愧也轉向古寒雲:“公子,我可以!”

古寒雲各人臉上看了看,嘆了口氣,向石燕道:“依了你。趕緊去收拾吧!收拾好,去工坊等!”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

石燕含淚,又咚咚咚磕了幾個響頭,轉身奔了出去。

“公子!”

何秋帆還待要勸,古寒雲走出門來向問心道:“叫耙哥一起,莊門口匯合。”

“是!”

問心一躍,已掠過房頂,向山下去了。

“我去備馬。”無愧語畢,也掠過房頂下了山。

何秋帆趕緊:“公子,我也去準備了!”

“梅落先生,這幾天就麻煩您多多協助何叔了。”古寒雲回身道。

梅落先生:“公子也要去?”

沈行舟望著山外喃喃道:“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個什麼情況了……”

古寒雲:“走吧!”

梅落先生:“行舟公子也要去?”

沈行舟:“自然。”

幾人剛抬腳下臺階,便聽到一個不高不低的女聲道:“能不能把我帶出去?”

三人回頭,看到孟小竹拄著木杖扶著門框站在她的房門口,眼中充滿渴求,正望著他們。顯然,話是她說的。

古寒雲轉過身來,臉上沒有情緒:“你想去哪裡?”

孟小竹:“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