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02章 濁世洗塵

往後,幾乎古寒雲每日都帶孟小竹出門。

要麼去看戲班子表演,要麼去看雜耍,偶爾也騎馬去西山悄悄看一眼沐青他們練兵,又或是集市裡去吃些奇奇怪怪的花花果果,再不然就去茶樓裡聽說書。

孩子嘛,鍾嬤嬤帶著,雪雁和惜墨看著,雪泥和紅映守著。

孩子要是餓了,雪泥來喊,隨即爭分奪秒的喂。

總之,要不遺餘力地去看別處,去感受外面的熱鬧。

孟小竹本就是個愛熱鬧的人,只是在昆明又是躲禍,又是懷孕生孩子,硬生生把她弄成個與世隔絕的人。多這麼折騰幾回,整個人又彷彿起死回生一般,明朗起來。

“夢小豬,快點!走嘍!”

“來了來了,我再給寶寶多拿套衣服,昨天尿溼了都只能光著回來。”

“光著就光著嘛,小子怕什麼!反正現在天氣熱,又冷不到他!”

“誰說冷不到?小孩子的抵抗力哪能與大人比?”

孟小竹將衣服裝到包裡,雪泥提上了車。她見無悔去趕雪雁等人的馬車,而他們坐的車馬伕座位上坐的是問心,問:“今天去哪裡?”

“到了就知道了。”

古寒雲一把將她拉上車,落下車簾就抱在了懷裡吸她脖間的香氣。

“黃桷蘭的香味兒真好聞!”

他說。

孟小竹推他:“你放開我!要聞你回家抱著樹聞!”

“好呀,我就化成一根藤,抱上你這棵樹!”

說著,古寒雲手腳齊用,雙腿夾住了孟小竹的下身,手臂環抱住她的雙臂,頭也越越往下挪。孟小竹咬牙切齒,用只有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道:“你做什麼?!問心在前面坐著呢!”

好不容易與孟小竹有了獨處的機會,古寒雲嘻笑一聲:“管他呢!”

他低頭正要繼續,不料前面問心毆眉皺眼抓抓腦袋,一鞭子狠狠打在馬屁股上!馬一受驚,揚蹄就跑!車一顛簸,車廂中二人頭砰地撞了一下,氣得古寒雲咬牙向問心:“你找死呢!”

問心不睬,吹著口哨繼續揚鞭打馬,馬兒在路上跑得飛快,馬車一路顛簸,劃過大片綠油油的稻田。驚飛一群在田間覓食的白鷺……

“喲——!喲——!”

白鷺鳥斜著翅膀滑翔而下,問心吆喝著不讓它們落地。於是那白色的鳥群又斜飛向上,在碧綠的稻田上掠出優美流暢的身影和軌跡。

孟小竹則羞得滿面通紅,掩面躺在古寒雲懷裡。

古寒雲低頭看她,笑:“這樣也好!不然你也不會老實。”

馬車穿過稻田,經過村莊,踏過石橋,一路向南,跑向南邊兒的妙湛寺。後面無悔趕的大馬車,車廂裡擁擁擠,五大一小,慢慢悠悠跟著,並不著急。馬車一走,孩子就醒了。睜著圓圓的眼睛左看右看,偶爾眯起眼睛笑一下。

鍾嬤嬤一邊逗著,一邊唱:

“海菜花,白菜花,

它愛洗澡呢小娃娃!

清清呢水不帶泥來不帶沙,

滇池到處都是海菜呢家!

嘻嘻!嗒嗒!……”

孩子既好奇又喜歡,眼睛一直骨碌碌看著鍾嬤嬤,豎起耳朵聽她唱小調兒。幾個姑娘見了,嘻嘻直笑。鍾嬤嬤唱罷,雪雁突然一展撩開簾子輕咳了兩聲,站在車門邊對著無垠的稻田開嗓唱了起來——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滿園花草也香不過它,奴有心採一朵戴,又怕來年不發芽;

好一朵金銀花,好一朵金銀花,金銀花開好比鉤兒芽,奴有心採一朵戴,看花的人兒要將奴罵;

好一朵玫瑰花,好一朵玫瑰花,玫瑰花開碗呀碗口大,奴有心採一朵戴,又怕刺兒把手扎……”

(注:明朝常遇春、徐達和沐英聚會於花園,徐達根據花園中三種花編寫,為歌曲《茉莉花》雛形。最初,這是一首反腐倡廉的歌謠,因為“沒利”,“金銀”)

雪雁嗓子亮,往外面曠野一唱,似百靈鳥清脆悅耳,如清溪水蜿蜒流淌,使聞者沁入心脾。

“唱得好!”

惜墨和紅映十分捧場,齊齊鼓掌叫好!

古寒雲在車裡聽到,拍拍懷中的孟小竹:“我好久沒聽你唱歌兒了,唱兩首來聽聽!”

“我早上不都唱了嗎?”

他不放她,她就抓著他腰上掛的綠玉流蘇佩玩。她早上對著青禾唱的是“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和“小兔子乖乖,把門兒開開……”

玉佩流蘇搖晃,相撞出清脆的聲音,很好聽。

她道:“難怪有‘環佩叮噹’這個詞!果然不假!”

古寒雲握住她的手:“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唱首歌給我聽,回來時帶你去採荷花!”

“我不!”

“唱嘛!”

“不唱!”

“好娘子~”

他低頭啄了她一口。

“壞人!”

她打了他一巴掌。

“既然你都說我壞了,那我可真壞了?!”

“砰!——”

車子一個趔趄,氣得古寒雲又開罵:“問心!你小子再使壞,別怪我不客氣!”

“那你來趕車啊!”問心在前面答。

古寒雲搖頭:“還是得找個女人管管你!”

“不必啦!”

車行了快一個時辰,馬車漸漸慢了下來,穿過金剛塔拱門,最終停在了妙湛寺前。古寒雲將帶紗簾的帽子扣到孟小竹頭上,帶她下了車。孟小竹抬眼一望,看見寺廟大門上方高懸著一塊牌匾,上面刻著“妙湛寺”三個金色大字。扭頭一看,寺前的戲臺上正在演著《金釵記》,不少達官貴人在戲臺前吃著點心喝著茶觀戲。前方立著兩座華麗耀眼的方形高塔,需仰望才能得其全貌,塔頂有四隻鳥。

孟小竹並非第一次來此處。

不過那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

當時,她和雪雁他們來看熱鬧,吃了不少東西,買了不少玩意兒。

古寒雲帶著孟小竹直接入寺,來到了一處僻靜的庭院。院中有一棵參天古樹,樹下襬著一張石桌和幾隻石凳。他讓孟小竹坐下休息,自已在院中四處參觀。

“來這裡做什麼?外面不是更熱鬧?”

孟小竹不明白。

關鍵是,貿然進入人家的院子,是不是不太禮貌?

這院子,有人住嗎?

片刻,屋中出來一個小和尚,為他們沏了兩杯茶。

“二位施主請稍作休息,。”

古寒雲端著茶回到了孟小竹身邊,遞給她一杯:“嚐嚐這茶,據說是寺裡的和尚自已種的。”

孟小竹接過茶杯,輕抿一口,只覺茶香四溢,滿口生津。

兩人在庭院中坐了一會兒,孟小竹道:“外面那麼熱鬧,這裡卻如此寧靜!”

話音剛落,一串輕微的腳步聲傳來,打破了寂靜。二人轉頭,看見一個長相俊俏的年輕和尚手中斂著一串佛珠緩緩走來。到了古寒雲身前,略施一禮:“一別數年,施主越發英姿勃勃了。”

古寒雲笑道:“我還以為你會不認我呢!如今做了和尚,竟比以前爽快多了!”

孟小竹打量眼前和尚,此人雖然長得俊俏,面板白皙,年紀也輕,一雙眼睛澄明如水,但他整個人卻給人一種飽經風霜的滄桑感。就像……一汪經過狂風駭浪之後又平靜無波的湖水。

“這位女施主是……”他問。

古寒雲:“我娘子,孟小竹,比你大幾個月。”

孟小竹聽了這話,很不服氣道:“再怎麼也比你們小几百歲好不好!”說著,向已在對面坐下的俊俏和尚撲過去,道:“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和尚!怎麼想不開要出家了?趕緊還俗吧,我給你介紹個好看的姑娘!”

她想把鶯兒嫁給他,問心實在太不靠譜了。

她話說得太快,古寒雲完全沒攔住,抓著她衣領拉了回來,向和尚道歉:“不好意思,我這內人她有些……”

“我怎麼了?”孟小竹回頭:“他不是你朋友嗎?朋友之間哪那麼多講究!”

和尚微微一笑,手一揮,娓娓道:“不打緊。看來你倒是娶了個有趣的姑娘。”

孟小竹聽了這話,心情大好,回過頭向和尚道:“你有眼光!怎麼樣,我的意見考慮考慮?”

和尚笑容更盛了,道:“夫人好意,洗塵心領了。只是我非是想不開才出家,而是想開了才出的家。所以,洗塵餘生都要在佛前敬香了。”

“洗塵……”古寒雲品著茶,也品著這兩個字。

洗塵微笑著看著他,問:“施主覺得我這茶如何?”

古寒雲但笑不語,扭頭問拿著茶杯喝著玩卻偏頭看眼前年輕和尚的孟小竹:“你覺得如何?”

孟小竹不好意思地笑笑,很用心地思索了一下,抿了抿嘴,點點頭,然後煞有其事地開始誇:“茶色青白,香氣撲鼻,滋味自舒,性自寧靜,滌口滌心滌胃,細滑潤脾!”

古寒雲和和尚聽了,都笑了。

“說得不對嗎?”孟小竹問。

“若與咱們峨月山莊的茶相比呢?”

問心拿著一個錦盒從門外走來,大聲問道。

孟小竹不假思索地答:“那當然是大師的茶更好了!峨月山莊的茶再好,那也是俗物!大師的茶可帶著佛緣禪機的呢!不是有個‘茶禪一味’的說法麼?咱們只有茶,沒有禪,根本比不了!大師,你說對不對?”

孟小竹又撲了過去,古寒雲又把她扯回來。他倆一撲一扯極為滑稽,洗塵坐對面微微笑著,向古寒雲道:“我本對你還心存愧意,現在看來倒是不用了。”

“出家之人不是六根清淨嗎?你還會有愧意?”孟小竹問。

洗塵笑答:“師父說我六根未淨,尚須勤加禮佛。”

“那不如還俗吧!我有個姐妹,人真的不錯!”孟小竹還沒有放棄。

問心過來,洗塵作了個請姿。

問心想了想,坐了下來。將手中錦盒向前一推:“有空試試我們峨月山莊的茶,也是我們親自耕種採摘的。”

孟小竹向他道:“喝完要是再想喝,派人去城中『寒雲茶莊』取!免費送你!”

“原來如此,你們在此三年了?”

洗塵招呼小和尚給問心沏了杯茶。

“你知道我的茶莊?!”孟小竹大喜。

洗塵點點頭:“三年前,經過茶莊,曾駐足一望。”

孟小竹一拍大腿:“所以啊!真是有緣!還俗吧,我那個姐妹真的很不錯!”

問心喝了口茶,笑問:“你要把哪個姐妹介紹給他?”

孟小竹笑得一臉得意,斜看著他:“當然是鶯兒啊!”

問心馬上不笑了,側身喝他的茶。

洗塵笑笑:“多謝施主好意,這位鶯兒姑娘應該有她自已的有緣人,但,一定不是我。”

孟小竹還待要講,惜墨在門口焦急地探頭探腦。孟小竹一看,丟下杯子和眾人就跑了,跟有鬼追似的。洗塵一愣,指著跑掉的孟小竹問:“她這是……”

古寒雲:“我家小子餓了,去餵奶去了。”

“你竟然有孩子了!”洗塵有些驚訝。

古寒雲看他,道:“你果然還是修為不夠!我有孩子是一件多麼令人驚訝的事情嗎?”

洗塵又笑:“實在沒有想到。小子既然來了,何不抱進來給我瞧瞧?”

古寒雲:“那小子叫起來房頂都能掀翻,怕吵了佛門淨地,擾了師父們清靜。”

洗塵道:“佛家人的清靜在心中,不在表象。”

古寒雲:“那一會兒抱進來給你看看。你可知慈烜在城內?你們雖然未見過面,也算是同族兄弟。如今都在這裡,應該照面一下,或許以後有什麼事也有個照應。”

“我見過他。”洗塵說:“他來寺裡為家人做過超度的法事,挺不錯的一個小夥子。”

“他比你大。”古寒雲說。

三人坐在院中,喝著茶慢慢聊了約一個時辰,孟小竹也沒有再進來。

等古寒雲和問心兩個從院兒裡出來時,卻見孟小竹抱著孩子就坐在門外的椅子上。雪泥和紅映兩個守著,無悔在牆根兒下坐在馬車上打盹兒。雪雁、惜墨、鍾嬤嬤都不在。

“她們人呢?”

孟小竹抬起頭來:“在外邊看戲。”

古寒雲要發作,孟小竹趕緊道:“是我叫她們去的!難得來一次,你不要管她們。”

“那你怎麼不進來找我們?”

“我聽你們聊正事呢,就沒有進來。這外面也不錯,你看這牆上的白薔薇多美!我來這裡,彷彿看到一草一木都帶著佛性。所以,想讓青禾也感受感受,好得菩薩保佑。”

洗塵斂著佛珠走出來,口中唸了聲阿彌陀佛,放了個平安符到孩子腰間插著:“佛門無他,只有這個了。”

孟小竹抱著孩子站起來慎重道謝:“多謝洗塵師父!”

“不必客氣。”洗塵又從腰間拿出一塊玉佩來,放到青禾身上,用手碰了碰孩子肉嘟嘟的小臉:“這是我身上僅存的俗物,今日有緣,就送給小施主了!”

古寒雲看清那玉佩,驚道:“這怎麼可以!”

他拿起玉佩要還洗塵,洗塵推卻:“既是俗物,此時對我來講就不算什麼珍貴的東西。你們既然不日將要離開昆明,權當留著作個紀念。就此別過。”

洗塵行了一禮,便離開了。

古寒雲接過孩子:“走吧!我們去找吃的!聽說這邊也有不少好吃的。你帶路!”

孟小竹問:“你們要離開昆明瞭嗎?”

古寒雲道:“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