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往古家人吃飯，奴僕是不能上飯桌一起吃的。

但經歷過生死之後，總共就剩下這麼幾個親近的人。因為資源極為匱乏，吃穿用度各方面都很節省。侍女連萱草一起算，加上彩舟和煙蘿也才三個，古寒雲便說不必守那陳年的老規矩了。

在主屋吃飯的人有兩桌。

一桌是:古寒雲叔侄及阿西婭，纓婆婆和何叔，梅落先生，沈行舟。

另一桌，問心無愧兩兄弟，耙哥夫婦，何棹夫婦，工匠領頭人周松林，僕役領頭人呂德勝。

至於何楫，從不愛正經坐上桌吃飯，經常跑廚房與鴻飛鴻泰兩個一起吃，再不然就端著碗去工匠們那邊聽人家吹牛。

兩個丫鬟再加上燈草和萱草兩兄妹在旁伺候，大人吃完了，他們在下去吃。

古寒雲原本不讓，何叔卻說:“既然安頓下來了，就應該慢慢把規矩立起來。”

纓婆婆亦是此意。

古寒雲便不再強求。

就比如這桌上的菜色，八菜一湯，末了還有一盤子野果。

今天的八菜一湯是——

班竹筍炒拱豬肉，清蒸鱖魚，油爆雞肉菌，香椿芽炒野雞蛋，清炒苦筍片，清炒高筍絲，清炒枸杞芽，涼拌蕨菜，鯽魚湯。

今天的野果是——

枇杷。

其實每天差不多都是這些菜色。肉菜有時候是拱豬肉，有時候是野豬肉，也有可能是野雞、山羊、鳥雀之類。

總之，先獵殺糟蹋莊稼的物種。

魚則是無愧每天巡查時到暗河裡釣的。有時候是鯽魚，有時候是鯉魚，也有時候是鰱魚、江團、白條、團魚等。

總之，釣著什麼吃什麼。

若是哪天放了空，又或者是沒去，他便去瀑布下的潭子裡面摸鯉魚。

只有燈草和古謹治喜歡到溪澗之中去摸螃蟹和蝦子。大人不愛吃，小孩兒便拿來烤著當零食點心。

菌子每天山上多少都能撿一起。最多的是樅毛菌，然後再試雞肉菌。陽雀叫時有陽雀菌，還有竹菇，竹菌，刷把菌，灰包兒等。偶爾還會採到竹蓀，撿著什麼吃什麼。

筍子有斑竹筍，楠竹筍，黃竹筍，苦竹筍等。初時非常多，掰了又長，掰了又長，食之不盡。但隨著慢慢入夏，現在少了。

唯有這雞蛋、鳥蛋特別稀罕，都是墾荒之時的發現，偶爾有之。

所以，前次去成都府，何叔買了幾十只雞、幾十只鴨、十幾只鵝回來。一來發展家禽，再就是有蛋給古謹治他們吃。

雖然同桌吃飯，但纓婆婆與何叔人以下人之禮，決不動葷菜。

倒是香椿芽和高筍這兩樣菜，是以前顧家在山谷裡種下的。沒想過去這麼多年，香椿發展成一小片林子。

香椿和竹筍一樣，採了又長。若想吃，天天都有。只不過也同竹筍一樣，入夏之後口感就沒那麼好了。

“這高筍真清甜，我喜歡！”

古謹治特別喜歡清炒的高筍絲。

何叔笑道:“想不到我們那時種下的高筍居然還沒有滅絕，而且還在那片爛泥塘裡越長越多。須得好生維護著，這菜能一直吃到秋天去！”

纓婆婆:“只可惜前門池子裡的荷花沒有了，不然有蓮子吃，秋天還能收一池子的蓮藕。就是那荷葉包酒米蒸肉也香得很！”

說到這裡纓婆婆想起了往事:“我記得小姐以前還會採荷花露釀酒，用荷花瓣來制香。對了，她還喜歡在衣裙上繡荷花！那可真是特別特別好看！”

纓婆婆講起這些時，臉上笑容燦爛。

光看她臉，就知道是一件很快樂的事。

“孟姑娘的飯菜都送過去了嗎？”

纓婆婆問。

萱草:“回婆婆，彩舟送過去了。”

纓婆婆:“肉和魚都有嗎？”

萱草:“肉是有的，也是上好的裡脊肉。蒸魚倒是沒有，魚湯是有的。還有一小碟炒苦筍。但是小竹姐姐跟公子一樣胃口極小，每頓都只吃一點點就喊夠了。”

眾人皆瞧古寒雲，他當作沒聽到，仍慢慢伸了筷子夾枸杞芽吃。

這清炒枸杞芽，以前他從未吃過。現在吃著，非常喜歡。

纓婆婆回頭又問:“這魚湯大補，一定要讓她喝完，不能浪費了。”

萱草:“大少奶奶有交待過彩舟了！”

話說莊中上下差不多都是吃這些菜，但菜品卻有大有區別。

什麼區別呢？

且聽彩舟勸孟小竹多吃些的話——

“小竹姑娘，我們大象奶奶說了，要我看著你吃完才能走。這可都是精選出來的食材，彩舟想吃還吃不著呢！”

孟小竹:“確實很好吃，但不知道是如何精選的？”

彩舟朗朗道:“先說這肉，今天吃的是拱豬肉。裡脊和腿子肉是留給公子他們的，肚子肉是給問心無愧他們那一桌的，頭肉給古家舊僕和我們丫鬟吃的，脖子肉和腿腳及骨頭煮成大鍋湯給工匠雜役們吃。你吃的可是跟公子吃的一樣的！你說是不是精選？”

孟小竹扁嘴點頭:“確實講究！”

彩舟又道:“再說碟清炒苦筍。雖然看著尋常，但這選的是筍尖最嫩最嫩的尖兒，同樣，中上段給問心無愧那一桌，中段給舊僕丫鬟們，中下段才是工匠雜役們……”

彩舟說得眉飛色舞，孟小竹聽得目瞪口呆:“果然是精選！”

“所以啊，你一定要吃完嘍！好，早點康復！”彩舟將鯽魚湯捧上。

孟小竹看著湯，道:“這湯不會也是魚裡脊燉的吧？”

彩舟笑:“不，是魚肚子！”

孟小竹:“……”

是夢吧？是夢吧？她孟小竹何德何能，淨也吃著這挑尖兒的食物了？

這不都是書裡才有的嗎？

她想起《紅樓夢》裡的茄鯗。與之相比，這菜倒顯得太平凡不過。

既然如此，定然不能浪費。

於是捧起湯碗，咕嚕咕嚕喝了個底朝天，但肉菜卻真吃不下了。

“這樣吧，這肉和筍子我實在吃不下了，你給我留著，晚上我再吃。”

孟小竹說。

“那可不行，別說孟姑娘尚在病中，就是沒有生病，也不能給你吃剩菜呀！等下纓婆婆知道，該要怪我了！”彩舟說。

孟小竹:“哎呦，我沒那麼講究！剩菜我以前經常吃的！”

彩舟:“啊——”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如今你在古家，便不能再讓你吃剩菜！”

纓婆婆從外面進來。

“婆婆，你吃了嗎？”孟小竹招呼。

“吃過了。”纓婆婆走到床前:“怎麼樣？今天好些了嗎？”

孟小竹:“多謝婆婆關心，已經好很多了！婆婆，人家真的吃不下了嘛！可不可以不吃了？你看，我把湯喝完了！”

“不吃就不吃吧！你現在身體不好，總之要儘量多吃些。知道了嗎？”

“知……”

“碰！——”

一聲巨響，山莊震顫。

吃飯的人全都跑了出去！

聽到有人在喊:“剛修一半的院牆也倒了！壓了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