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想到這裡曹爽就否定了，因為這不是曹叡的行事風格。
既如此，那對方又為什麼下這麼荒唐的一道命令？
不知道為什麼，他腦海中忽然浮現起去年的事情，那時候曹叡給他的感覺和現在一模一樣。
很多事情明明是錯的，可對方就是要讓自己去做。
想到這裡，曹爽只感覺脊背一陣發涼。
“昭伯兄。”
“昭伯？”
“啊？”
看著曹爽額頭上不知何時出現的細密汗珠，郭淮奇怪問道：“怎麼了，你身體不舒服嗎？”
“沒，沒事。”
回過神來的曹叡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就轉身走到懸掛輿圖的木板前開始研究起來。
從他們目前的兵力佈置來看，是打算在其他地方採取守勢，集中優勢兵力攻打宜都一帶，從這裡開啟缺口。
然而因為曹叡的有意拖延，他們現在不僅沒拿下宜都一城，還把大軍拖延在了這裡，讓吳軍更加肆無忌憚的攻打他們腹地。
這種情況下他跑去支援估計也不會取得多大效果，因為吳軍已經衝破了他們在邊境設定的三道防線。
可偏偏曹叡這個皇帝要他去支援。
曹爽在輿圖前面站了整整一個時辰，也思索了整整一個時辰，然而還是沒有看明白這道命令的高明之處。
“昭伯，別想了，來吃點東西吧！”
“這是我今天上午獵到的野雞，我讓庖廚煮了一鍋湯，味道還不錯，快來嚐嚐。”
被打斷思緒的曹爽回頭看去，只見郭淮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上面堆滿了酒菜，最顯眼的是中間的一整隻燉雞。
隨著升騰的熱氣，陣陣肉香在營帳內瀰漫開來，曹爽的肚子也是不爭氣的發出了咕咕聲。
“看來你和我一樣啊！”
在一旁落座的曹爽看著桌上的燉雞，忍不住嘆了口氣，以郭淮的為人和性格，是絕對不會在戰時跑去做狩獵這種不務正業的事情的。
顯然，對方是在用這種方式發洩自己心中的不滿。
“陛下有令，我們除了遵守還能怎麼辦？”郭淮苦笑一聲，給曹爽倒了一杯酒之後便岔開了話題，詢問道：“昭伯兄，年初那件事你是不是參與了？”
“嗯？”
舉起酒樽正要享用的曹爽聽到這話，瞬間停了下來，皺眉問道：“你是說陛下是因為這件事在戲耍於我？”
郭淮意外的看了眼曹爽，有些哭笑不得道：“你怎麼會這麼想？”
“別說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就算沒過去，以陛下的為人也不會在戰時做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我是想問，你是不是因為這件事得罪了陛下，所以才不知道完整的作戰計劃？”
有道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在此之前曹爽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可現在想想還真有這樣的可能。
要知道，他和曹叡雖然因為去年的事情鬧得很不愉快，但那都過去了，以對方的性格不可能還在因為這件事生氣。
而且在儲君問題出現之前他已經能夠和往常一樣隨意進入皇宮了。
也正因為如此，對方之前才會將作戰計劃完全交給他來制定。
可在儲君問題暴雷之後曹叡和他的關係就急劇下降，之前更是當著眾多將領的面批評自己。
眼下更是連完整的作戰計劃也不願意透露。
見他不言語，郭淮瞬間明白自己大概說中了，趕忙勸說道:“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你吃完還是趕快出發吧，要是再惹怒了陛下，恐怕……”
“將軍。”
話還沒有說完，一名士卒就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不等郭淮訓斥，對方就一臉興奮說道:“將軍，宜都的吳軍離開了。”
“什麼？”
“吳軍離開了？”
曹爽和郭淮也顧不得吃飯，起身跑到傳令官面前詢問道：“你有沒有看錯？”
兩人幾乎要將自己生吞活剝的模樣讓傳令官下意識的嚥了口唾沫，到嘴邊的話似乎也跟著嚥下了。
見他半天沒說話，曹爽直接呵斥道：“快說啊！”
“哦哦。”
回過神來的傳令官趕忙說道：“斥候和我們在宜都城內的細作傳來的訊息都是一樣的，應該不會有錯。”
“斥候有親眼看到吳軍撤離嗎？”
“撤退的吳軍有多少人，現在到了哪裡？”
“這些都給我們仔細說說。”
郭淮和曹爽沒有就此相信對方的話，而是拉著傳令官讓對方詳細講述了好幾遍，確定沒有任何遺漏才放對方離開。
重新回到桌前坐下的郭淮已經沒心思再吃桌上的美味佳餚了，夾了好幾下也沒有夾起一片菜葉的他放下筷子，說道：“昭伯兄，我看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孫權肯定是看出了我們沒有要攻打宜都的意圖。”
“就算看出對方也不應該這個時候貿然撤軍啊？”曹爽轉動著手中的空酒樽分析說道：“你要知道，漢軍的主要兵馬都聚集在永安一帶，而諸葛亮之前帶來的五萬南族士卒又都在南郡，就算以最快速度趕來協防也至少需要十幾天時間，誰能保證這段時間會平安無事？”
征戰多年，曹爽對於戰場的變幻莫測實在是再清楚不過了。
畢竟你根本不能夠保證敵人和屬下都是聰明人，都能夠保持理智。
這些孫權不可能不知道。
正常情況下，對方哪怕看出他們沒有攻打宜都的意圖也不應該會這麼明目張膽的撤軍，告訴他們現在宜都兵力空虛的事實。
“這可難說。”
郭淮探身說道：“漢吳兩家的矛盾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大，據我得到的訊息，這次會盟前，劉禪和孫權就因為一些利益衝突打了起來。 ”
“打起來了？”
“真的假的？”
正在鼓搗空酒樽的曹爽聽到這話不由停下手中的動作，有些疑惑的看著對方。
“千真萬確。”
郭淮也不隱瞞，直接將自己探知到的情報一一告訴了對方。
“還真是不可思議啊！”
聽完一切的曹爽心中滿是感慨，在他印象中劉禪是十分膽小怯懦的，可對方這次卻是直接暴揍了孫權。
還有諸葛亮也是，誰能夠想到這樣嚴苛的一個人竟然會放縱劉禪，對其行為不僅沒有處罰反而給予了獎勵。
難道漢吳雙方的矛盾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不過這個訊息對我們而言沒多大意義。”
郭淮的沮喪話打斷了曹爽的思緒，他看了眼郭淮，笑了笑，說道：“這可不一定。”
“嗯？”
郭淮先是愣了一下，再看到曹爽那有些莫名的神色後一個可怕的念頭湧現心中，驚訝問道：“昭伯兄，你該不會是想要抗旨吧？”
“你來看看。”
曹爽沒有回答，而是起身來到輿圖前面，指著上面的宜都郡介紹說道：“這裡是宜都，往北是我們控制的襄陽，往東是東吳控制的南郡，往西則是蜀漢控制的永安等地。”
“如此地形，一旦我們能夠拿下，那不僅能夠威脅到南郡等富庶之地，還能夠徹底封死蜀漢東出的可能。”
“……”
曹爽還在滔滔不絕的講述，但郭淮聽出來了，這位仁兄還是打算抗旨，留在這裡攻打宜都。
老實說，他也很心動，畢竟這是大功一件，但他也有自己的顧慮，猶豫了一下，說道：“這件事是不是應該稟報一下陛下再行動？”
“這哪來得及？”
曹爽毫不客氣道：“無論是諸葛亮還是孫權肯定都知道宜都的重要性，對方隨時有可能從其他地方抽調兵馬前來支援。”
“我們根本沒那麼多時間在這裡拖延。”
自從當年被東吳奪走之後，宜都就被孫權經營成了銅牆鐵壁，城牆更是加高了一次又一次。
各種守城器械，幾乎堆滿牆的每個角落。
一旦擁有足夠的守軍，那別說他們手中目前這幾萬大軍了，就算再來十倍也未必能夠啃下。
而且他也有些擔心自家那位陛下知道自己的計劃後會不同意。
曹爽擔心的這些郭淮都知道，但這個決心不是那麼好下的。
心中一陣天然交戰後，郭淮突然抬頭問道：“你有多大把握拿下？”
曹爽明白對方動心了，上前拍了拍對方肩膀，笑著說道：“現在整個宜都也就一萬出頭的漢軍，就算加上臨時徵召的青壯，頂多也就三萬人左右。”
“就這點兵馬，你覺得我們兄弟兩還拿不下？”
“可我們的對手是諸葛亮……”
“諸葛亮又如何？”
接過話茬的曹爽很是不屑說道：“去年要不是陛下瞎指揮，我直接就在五丈原擊潰他了，又怎麼可能還被他奪走大半個隴右？”
這句大逆不道的話一說出，曹爽不僅沒有感到後怕，反而讓自己心中最後一絲猶豫徹底煙消雲散。
無論如何自己都不能夠重蹈去年的覆轍！
逐漸堅定信念的曹爽直接擺手道：“好了，我心意已決，你要是不願意和我一起攻打宜都，那就留在原地駐守好了。”
曹爽也不等郭淮答應，說完就大步走出了營帳。
“誒。”
看著曹爽離開的身影，郭淮忍不住嘆了口氣，對門口的親信侍衛吩咐道：“擂鼓，聚將。”
“諾。”
吩咐完之後郭淮沒有立刻趕往中軍大營，而是將桌子騰出開始撰寫書信。
他雖然決定要跟著曹爽一起攻打宜都，但這件事無論如何也是要告知一下後方的。
……
宜都以東，聯軍大營，孫權正一臉興奮的看著手中戰報。
“太好了。”
“伯言不愧是朕看重的人，短短几天功夫就擊潰了前來阻攔的魏軍，按照這個速度，恐怕用不了半個月就能夠兵臨襄陽。”
“這也是陛下慧眼識英才。”
呂壹不動聲色的拍了句馬屁，隨即不經意般說道：“只可惜我們之前給他的兵馬太少，要不然現在可能都已經拿下襄陽了。”
“呵呵。”
孫權笑了笑，沒有附和，他雖然對眼下的戰果很滿意，但還沒有被勝利衝昏了頭腦。
就魏軍在襄陽那邊的佈置，哪怕他們和漢軍聯合攻打也不是三兩天就能夠打下來的。
“陛下。”
“陛下。”
一道焦急的聲音打斷了孫權的好心情，看著已經闖進來的張昭，孫權放下手中戰報，不悅說道：“子布，你不是和伯言一起出徵了嗎？怎麼回來了？”
前一陣子，張昭這傢伙彷彿蘇辰的盟友，處處幫對方說好話，幫漢軍撈好處，直接惹了眾怒。
加上陸遜那邊缺乏人手，所以他就把對方調過去了。
沒想到才過去七八天時間，這傢伙就回來了，而且還沒打任何招呼。
這簡直就是抗旨！
張昭也顧不得孫權的想法，走到對方面前，急切問道：“陛下，我們當初不是說好讓朱將軍和廖化一起從宜都北上進攻襄陽嗎？”
“您怎麼把他派來了？”
年紀大了，走幾步路都累得慌。
如果有可能，張昭也不想這麼奔波勞碌，可朱據的到來讓他不得不趕回來詢問情況。
“子布，你誤會了，這是孔明的意思。”
“啊？”
張昭微微一愣，有些難以置通道：“這真的是孔明的意思？”
不等孫權回答，一旁的呂壹就站出來訓斥道：“張子布，你這話什麼意思？”
“難不成你覺得陛下在騙你？”
回過神來的張昭也不管呂壹這個小人，直接問道：“那孔明呢？他現在在哪？”
“他去南郡調兵了。”
“去南郡調兵？”
“陛下是說祝融夫人她們？”
“是啊！”
“宜都這邊總歸是需要足夠兵力進行防守和作戰的。”
“就是不知道他能夠帶回來多少兵馬，哈哈哈。”
看著孫權臉上那止不住的笑意，再結合之前朱據給的訊息，張昭瞬間猜到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
十有八九是這位陛下讓朱據消極避戰的事情被蘇辰發現了，對方不好撕破臉皮就找藉口把朱據調走。
隨後就以宜都兵力空虛以及缺乏足夠兵馬北上為由向他們索要祝融夫人的五萬大軍。
一切都合情合理，但他總感覺有些詭異。
畢竟從蘇辰之前展現出來的能力和魄力來看，對方絕對不是易與之輩，可現在卻是被他們這位陛下輕而易舉的給算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