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句話，秦國公沒有說出來。

但是在場包括趙靜本人在內，都十分明瞭這件事。

她身子搖晃了一下，手緩緩地鬆開了秦國公的衣角。

是選兒子，還是選自己好不容易謀算來的榮華富貴？

馮氏在旁邊，笑得幸災樂禍。

她知道趙靜一向愛子如命，但卻也愛慕虛榮，兩種都難以割捨。

經過天人抉擇後，趙靜跪伏在地，給秦國公磕了一個頭。

“這段時間以來，多謝表哥照拂。阿程是我的命，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送官，那樣他一輩子都會被毀了的。”

一個被送過官的人，以後如何考學，入朝為官啊？

而見到趙靜這樣選，秦國公眼底也閃過一抹難受。

兩個人本來就有青梅竹馬的情誼，年輕時候陰差陽錯沒能在一起。

如今好不容易兜兜轉轉，可以在一起了。

卻又出了這件事。

秦國公嘆了一口氣，“罷了，既然你這樣選擇，那就遂了你的願吧。”

他轉過身，拂袖離開。

不管多捨不得，但秦國公還是堅持自己的原則。

馮氏走到趙靜身邊，陰陽怪氣道：“有一句古話，慣子如殺子呢，這次是偷拿物件，下次指不定就要犯什麼大事了。”

“趙家表妹，你以後可得好好管管你兒子呢。”

趙靜抬起頭，兇狠狠地看著她，“是你做的？”

馮氏：“休要誣陷人，偷拿東西的是你自己的親兒子，跟我有什麼關係？”

實際上，是馮氏讓下人在孫程跟前，漏了一句話：說秦國公的那個硯臺，價值萬金。

但卻沒有提御賜的事情。

而急需用銀子的孫程，聽到後頓時就動了小心思。

才有了今日這一出。

當然了，馮氏會死不承認的。

趙靜看著她小人得志的模樣，恨得牙根直癢癢，冷聲道：

“我承認，自己的確沒有教導好兒子，但阿程還年輕，以後還有機會板正。”

“但是你呢？明明自己跟兒子有著大好的未來，卻變成如今模樣，更是可笑。”

“馮氏，咱們且走著看，看以後誰過得慘！”

趙靜冷靜地說完這句話，就起身來，帶上自己的兒子，準備回院子收拾東西。

不過在路過顧青檸跟前的時候，她深深地看了顧青檸一眼。

顧青檸一臉平靜，裹著暖和的大氅，雙手還抱著一個手爐。

趙靜不敢想，這件事裡面有沒有顧青檸的手筆，倘若有的話……

她突然後悔了，自己當初為何會生了那樣的心思，想要趁著顧青檸生孩子的時候動手？

她深深地看了顧青檸一眼，轉身離開。

顧青檸轉過頭，看到馮氏一臉的得意忘形。

對方還在那冷哼道：“還比誰過得慘？我可是國公夫人，怎麼樣都比你這個無人在意的寡婦強！”

顧青檸搖了搖頭。

論起腦子，其實馮氏還真的比不上趙靜。

馮氏發現顧青檸看了過來，這才訕笑了一下。

“青檸，本不該折騰你的，但畢竟這個家可是你主事著，你得知道，這不是小事。”

顧青檸：“沒事的，我的身子也養得差不多了。”

馮氏：“院子中的東西，可曾都收拾好了？”

顧青檸：“都收拾好了，景煜說，正好滿月酒就在那邊院子辦。”

馮氏乾巴巴地笑著點了點頭，“那我可得快點給大孫女準備滿月禮了。”

實際上心中卻是腹誹：又要花銀子了，她都沒銀子了！

顧青檸不再去看她臉上虛偽的表演，點了點頭，就讓人送自己回松濤閣了。

正院的事情，最後以趙靜帶著兒子離開國公府告終。

她雖然為妾，卻是良家，其他手續好辦。

秦國公雖然氣惱她，但還是於心不忍。

陳芬芳對顧青檸稟告：

“國公爺讓人給了趙氏兩千兩的銀票，到底還是顧念著舊情。”

“不過那孫程在離開的時候，還問趙氏，他們為什麼要離開國公府，國公府不是他們的家嗎？”

顧青檸：“趙氏作為母親，的確對孩子極好，但她也的確沒有教養好這個兒子。”

而秦國公，骨子裡的優柔寡斷，倒是讓陸航之給繼承了一個十成十。

這對父子都是自詡和風霽月的公正君子，但實際上後宅的事情，妻妾子女的事情，都是不太管，更是管不明白。

幸而這一點，陸景煜跟他們不像。

說曹操，曹操到。

陸景煜下值歸來，就聽說正院的事情了。

他進了屋，就先上下打量顧青檸，皺眉道：

“父親也真是的，做了那麼久的大理寺卿，怎麼連這點小案子都處理不好，還要勞煩你過去？”

“你這身子還沒徹底養好！”

看著他氣咻咻的樣子，顧青檸溫和道：

“是馮氏讓人請我過去的，不是父親。你也放心，我沒事。”

顧青檸從小就很注意身子，雖然這次生孩子的時候，出了一點意外，但問題不大。

再加上後續休養得當，又年輕，恢復得也極快。

她說了正院的事情。

“應該是馮氏慫恿了那孫程，不過孫程因為缺錢，也很容易中招。只是沒想到，父親竟然會這樣捨得，將趙靜給趕走了。”

陸景煜嘆了一口氣，“父親有的時候，會很認死理。他認定了的規矩，就誰都不能破。”

“當年本來他並不是大理寺卿最適合的人選，可就因為這一點，陛下才放心讓他來做。”

“所以，就算是他缺點一堆，但在處理案子上，卻很是較真。”

“不過現在的歐陽睿，就比他會變通許多，青出於藍。”

顧青檸聽後，忍不住想起來當年林家的案子了。

“當初林家的案子，他為什麼不認死理，反而草草結案了呢？”

陸景煜伸手攬住他的肩膀，“當時這裡面有蘇妃跟九王爺一起運作，才讓父親矇在鼓裡吧。”

“不過青檸，林家的案子，應該可以重新提起，再審一遍了。”

顧青檸激動地攥住了陸景煜的袖子，眸子發亮，“是你之前說的合適時機到了嗎？”

這段時間以來，他們已經把當年的事情，查得八九不離十了。

人證物證也是準備了一堆。

但卻始終沒有合適的時機。

如今……

陸景煜：“南疆那邊的證據還沒有送回來，不過，陛下已經在今天，滴血認親，確定了秦明月不是他跟柔妃娘娘的孩子。”

“同時也讓人確定了，秦明月也不是蘇妃的孩子。”

他抬起頭，“陛下已經下密旨，讓我調查此事，幫他找到親生孩子。”

顧青檸臉上的表情一時間有點微妙。

“他讓你找你自己？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跟他說出真相？”

陸景煜：“真相是要說的，但不能現在立刻說，那樣他還會懷疑。”

“而且還有一件事，得等歐陽睿他們從江南迴來後。”

顧青檸：“今天納蘭珠兒跟嘉敏一起來看我，她們還提起了這件事。”

“對了，納蘭還說了一件事，過段時間會有商隊從南疆過來，給她送一些家鄉特產。”

“你之前說，之前不管是九王爺還是蘇妃，都沒有跟南疆的奸細聯絡，這次會不會可能有什麼小動作？”

陸景煜鄭重點頭，“應該是的。而且計算時間，我之前派去南疆的人，也該回來了。”

南疆奸細的事情，如果能夠定下來，那麼其他證據就可以一起拿出來了。

扳倒蘇妃，指日可待。

顧青檸又想起來了一個人，“如今陛下他們都知道了，秦明月不是他的女兒，那秦明月怎麼辦？”

陸景煜：“名義上是讓她留在慈寧宮，陪護太后，實際上則是軟禁。在事情沒有出結果前，她行動不得。”

顧青檸：“蘇妃那邊剛被罰，三皇子還一堆事，想必也顧不上秦明月了。但好在，陳述一直對秦明月，不離不棄。”

陸景煜聽後搖了搖頭，“哪裡真有人永遠不離不棄？”

看吧，秦明月終究會把這個世上，唯一真心對她好的人，給傷得徹徹底底。

此時秦明月並不知道。

她被留在了慈寧宮，哪裡都不能去，連帶著陳述也不來了。

過了一段時間後，她漸漸發慌。

甚至，她想要去見蘇妃都不行。

秦明月炸了，對阻攔她的內監吼道：

“我可是大楚晉安公主，你們憑什麼攔著我？”

洛水：“陛下吩咐了，您現在就要在慈寧宮，陪伴太后老人家。”

秦明月：“我不出宮，我去翊坤宮看蘇妃娘娘！”

洛水：“那也不行，陛下有旨，還請公主不要為難我們。”

秦明月被氣得不行，轉回身又去求太后。

“皇祖母，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父皇不讓我出去啊？”

太后：“明月你別急，哀家讓人去問問皇帝。”

只不過他們沒有料到的是，明和帝此時並不在宮中，甚至連柔妃也不在。

帝妃二人又是喬裝打扮，低調出宮，前往了永興街一處宅院那。

新府邸大小適中，佈局規整，亭臺樓榭，設計精美又不失雅緻。

今天是陸景煜顧青檸的女兒，陸曦瑤的滿月宴。

前院來了許多慶賀的賓客，當然了，眾人也忍不住議論紛紛。

“好端端的，小公爺為什麼要帶著妻女搬出來住啊？”

“不知道，但其中肯定必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緣故，國公府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噓，小點聲，別讓秦國公聽到了！”

實際上，這些人說得太大聲了，想要忽視都很難。

秦國公臉色難看，但他還算是沉穩，並沒有言語。

倒是他身邊的陸航之，太年輕了，沉不住氣。

聽到那些人說這些話後，他立刻不善地瞪了過去。

那些人訕訕的，也就轉身離開，不再言語了。

可即便如此，陸航之還是心情不爽。

他憋悶地對秦國公說道：

“父親，咱們一家人好好的，大哥當初非要搬出來，您怎麼不多勸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