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返回的路上,車內氣氛有些沉悶,我望著車窗外飛速掠過的街景,思緒卻不由自主地飄回到案件相關的細枝末節上。突然,那個二房東的形象在我腦海中清晰浮現,我越琢磨越覺得此人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怪異。這傢伙的穿著打扮,跟普通房東簡直有著天壤之別。平日裡見到的房東,大多就是人字拖和一串串鑰匙,可這位房東身材保養的那麼好,還穿著老錢派的衣服,那副模樣,就像是從時尚雜誌裡走出來的模特,怎麼看都不像是那種整日與租客打交道,操心著家長裡短、房屋瑣事的房東。
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喂,阿羨,咱們這命案是房東報的警嗎?”
阿羨聽到我的問題,微微歪著頭,眼睛盯著前方的道路說道:“不是,不過也跟房東有關係。是三樓同一邊的租客聞到了惡臭,實在受不了了,就發資訊跟房東反映。咱這房東還挺警覺的,一聽這情況,沒耽擱,直接就報警了。”
我輕輕點了點頭,腦海中又冒出另一個疑問,接著問道:“哦,對了,當時咱們問話的時候,是房東先開啟門進入現場的,還是怎麼著?我這腦子,最近事兒太多,記性不太好。”
阿羨聽了,忍不住白了我一眼,不過還是耐心地回答道:“房東可精明瞭,他去到三樓那邊,剛聞到那股燻人的臭味,就立馬察覺到事情不對勁。他壓根就沒敢進現場,生怕破壞了什麼,直接就報警了。不過,我們進現場的鑰匙,是他提供的。”
聽完阿羨的回答,我心裡不禁對房東的機靈勁兒有些佩服,在那種情況下,還能保持冷靜,不貿然進入現場,確實難能可貴。
但與此同時,另一個疑惑又湧上心頭:“對了,阿羨,你還記得他那個百寶本子不?就是記錄租客各種資訊的那個本子。你說,為什麼他不用電子檔記載呢?現在電子記錄多方便啊,又快捷又容易儲存。” 阿羨聽了,一邊握著方向盤,一邊認真地想了想,然後笑著說道:“可能是他覺得紙質本子更有‘房東範兒’吧。你想啊,現在時代變了,大部分房東,不管是收租還是管理租客資訊,不都是拿著個手機,手指在螢幕上點點劃劃就能搞定一切?他倒好,偏偏用個本子,說不定就是為了顯得自已比較傳統,有一種‘老房東’的獨特氣質。可能跟他想要的老錢派比較符合吧!”
阿羨正全神貫注地開著車,聽到我的話後,像是突然被一道閃電擊中,猛地一拍腦門,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急切地對我說:“未必是你說的那個原因,師傅,我總覺得這裡面有貓膩!”他的眼神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彷彿發現了什麼重大線索。
緊接著,他清了清嗓子,開始滔滔不絕地分析起來:“您還記得劉德中那個房東不?他也是用本子記載租客資訊的。這事兒啊,我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我覺得這裡面大有文章!用本子記載,說不定根本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而是故意做給我們看的,就像在刻意強調:‘你看,我都登記好了,我是個守規矩的房東。’這背後,說不定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轉過頭,看著阿羨,臉上寫滿了懷疑:“你這分析,是不是有點牽強附會了?說不定人家就是單純習慣了用本子記錄東西呢?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已的做事方式和喜好,不能因為這個就覺得有問題吧?”
阿羨卻堅定地搖了搖頭,絲毫沒有停下他“神推理”的意思:“不不不,師傅,我覺得不是這麼簡單。您想啊,現在科技這麼發達,電子登記又方便又快捷,大部分人都選擇用電子裝置來記錄資訊。他卻偏偏不用電子登記,或許是想向我們證明他是親力親為,不是那種靠電腦軟體就能輕鬆搞定一切的房東。他這麼做,就是想顯得自已更‘接地氣’,更‘傳統’,給人一種‘靠譜’的感覺。但您不覺得,這種刻意營造出來的感覺,反而有點可疑嗎?”
我聽了阿羨的這番“長篇大論”,忍不住笑出聲來:“你這分析,簡直比推理小說還離譜。我覺得吧,他用本子可能就是因為他真的不會用電子裝置,或者他覺得本子記錄起來更方便,隨時拿出來就能寫,不用開機、找軟體那麼麻煩。你這腦子,真是越想越複雜,把簡單的事情都想得太複雜了。”
阿羨被我這麼一說,臉上的表情稍微有些尷尬,不過他還是有些不甘心:“說不定,說不定哦!師傅,我有一種直覺,這事兒沒那麼簡單。雖然現在沒有證據,但我總覺得這背後肯定有什麼隱情。”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笑著勸道:“算了,別想了,你這腦子啊,就是喜歡鑽牛角尖。說不定人家房東就是單純喜歡用本子,就像有些人特別鍾情於用鋼筆寫字,覺得那樣更有感覺一樣。咱們現在的首要任務是把案子破了,其他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以後再說吧。要是因為這些沒根據的猜測,耽誤了案子的進度,可就得不償失了。”
阿羨聽了我的話,仔細想了想,覺得確實有道理,只好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吧,師傅,您說得也有道理。不過,我還是覺得這裡面有貓膩,說不定哪天就讓我給發現了。等我找到證據,您就知道我沒瞎猜了。”
說罷,他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開車上,而我則望著窗外,思緒又回到了案件的關鍵線索上。
當下的狀況著實令人焦頭爛額。為了尋找那關鍵的嬰兒,我們幾乎把大灣市的醫院翻了個底朝天,可結果卻令人沮喪,嬰兒並不在大灣市的任何一家醫院裡。李支那邊的壓力也可想而知,無奈之下,只得將搜尋範圍進一步擴大,甚至擴充套件到了全省。然而,這種搜尋難度係數直線上升,這條原本至關重要的線索,此刻也等同於暫時中斷,陷入了停滯狀態。
前租客龍成奎,經過一番細緻的調查,他的嫌疑已經被徹底排除。這本該是個讓人鬆口氣的訊息,可沒想到,他所提及的新租客,我們至今都還沒搞清楚對方的底細。
至於房東和其他租客,在多次詢問之後,他們也沒能提供任何對案件有推動作用的有效資訊。整個案件就像陷入了一片迷霧之中,所有的線索似乎都在不知不覺中斷了,彷彿走進了一條死衚衕,四周都是無法逾越的高牆,讓人感到無比的壓抑和迷茫。每一次的調查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無處使,讓人既著急又無奈。
回到局裡,壓抑的氛圍如影隨形,我的心情也愈發沉重。眼前的狀況實在是讓人頭疼不已,每一個線索都像是斷了線的風箏,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辦公桌前,一屁股坐下,望著面前堆積如山的案卷,一種無力感油然而生,心裡不禁煩躁起來。這些案卷彷彿一座大山,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
這時,周大邁著沉穩的步伐走了過來,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語氣中帶著安撫與鼓勵:“別急,這種時候更不能亂了陣腳。辦案就像走迷宮,說不定哪根不起眼的線索就能讓我們柳暗花明,開啟全新的局面呢。”
我抬起頭,看著周大,點了點頭,可心裡還是隱隱有些不安:“您說,這案子不會就這麼一直懸著吧?這感覺就像走進了死衚衕,找不到出路。”
周大爽朗地笑了笑,眼神中透著堅定與自信:“哪有那麼容易就懸著的案子。咱們局裡這麼多人,各種資源也都調配起來了,只要大家齊心協力,總能找到突破口的。再說了,李支都已經把搜尋範圍擴大到全省了,這麼大的網撒下去,說不定很快就有訊息傳來了。”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雖然心裡也認同周大的話,但擔憂的情緒還是忍不住湧上心頭:“希望吧,不然這案子要是一直這麼拖下去,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頭。每拖一天,我們的壓力就更大一分啊。”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李支走了進來。他看到我們倆愁眉苦臉的樣子,笑著搖了搖頭:“小樓,阿羨,別這麼喪氣嘛,辦法總比困難多,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我剛接到訊息,全省範圍的搜尋已經全面展開了,各個醫院都在緊鑼密鼓地排查。雖然目前還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線索,但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咱們就絕不能放棄。”
我聽了李支的話,心裡稍微鬆了口氣,坐直了身子,點了點頭:“李支,您說得對。我們也不能就這麼幹等著,得主動出擊,再想想其他辦法。”
李支贊同地點了點頭,目光看向我,說道:“對,大千那邊還沒有反饋訊息,你們要不然去趟殯儀館,說不定在那兒還能挖出點什麼關鍵線索。”
我毫不猶豫地站起身,轉頭看向阿羨,眼神中重新燃起鬥志:“殯儀館走起。”
我已然記不清這究竟是第幾次踏入殯儀館的大門了。回憶往昔,有那麼幾次,是因為同事的緣故來到這裡,彼時那壓抑而凝重的氛圍,彷彿一塊沉甸甸的巨石,壓在每個人的心頭,讓人喘不過氣來。然而,更多的時候,我是為了前往大千的工作室。
提及法醫這個職業,很多人腦海中瞬間浮現的,便是電視劇《法醫秦明》裡塑造的那種又酷又無所不能的形象。但坦率地講,在現實世界裡,能夠將法醫功能與預審功能完美融合於一身的法醫,那絕對是鳳毛麟角般的存在。我並非否認像秦明這樣的人物不存在,只是這般全能型的法醫,猶如萬里挑一的稀世珍寶,屬於人們口中常說的“別人家的法醫”。
就我所接觸到的大部分法醫而言,其實大致可分為兩種型別。一類是專注於法醫DNA領域的,他們宛如實驗室裡的“科學家”,整日與試管、精密儀器相伴,忙碌於各種化驗工作,嚴謹地進行DNA比對。這項工作乍一聽,或許會覺得枯燥乏味,但實則至關重要。有時候,一個看似微不足道的DNA樣本,就如同開啟真相之門的鑰匙,能夠精準地鎖定兇手,為案件偵破帶來重大轉機。
而另一類則是傳統意義上的法醫,也就是大家俗稱“剖屍的”。這稱呼乍聽之下,著實有些驚悚,但實際上,他們承擔著透過屍體解剖,探尋死因,進而還原事件真相的重任。這份工作絕非易事,不僅需要具備過人的膽量和細緻入微的觀察力,更得擁有超強的心理素質,方能在面對複雜而嚴峻的解剖工作時,保持冷靜與專業。
猶記得我第一次見到大千時,他那彪形大漢般的外表,著實把我唬了一跳。當時心裡就直犯嘀咕,這般形象,似乎與人們印象中法醫那種穩、準、狠的特質完全不沾邊,不禁暗自思忖,他怎麼會被稱作“千一刀”呢?然而,每當大千投入工作時,就彷彿瞬間化身成一位“解謎高手”,將面前的屍體當作一本等待解讀的無字天書,憑藉著精湛的專業技能和敏銳的洞察力,一點點揭開其中隱藏的秘密。法醫們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便是:“屍體是不會撒謊的。”乍一聽,這話難免讓人覺得毛骨悚然,但細細琢磨,卻又覺得其中蘊含著深刻的道理。畢竟,在諸多案件中,真相往往就隱匿在那些無聲的細節之中,等待著法醫們去發掘。
不過,我必須得承認,即便來過殯儀館這麼多次,每次走進這裡,心裡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泛起一絲髮怵。那冷冷清清的氛圍,彷彿能滲透到骨髓裡,再加上空氣中若有若無、揮之不去的消毒水味,總是讓人不自覺地全身緊繃,神經高度緊張。但我心裡清楚,這看似陰森的地方,實則藏著許多至關重要的線索,是我們在追尋真相道路上不可或缺的重要戰場。
記得有一次,我與阿羨一同來到殯儀館。他看著那冷冰冰、泛著寒光的停屍臺,忍不住微微顫抖,小聲地跟我說:“這地方,我真有點害怕。”我見狀,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安慰道:“怕什麼,有大千在,這兒就是我們探尋真相的‘第二戰場’。”阿羨聽了我的話,微微點了點頭,可眼神裡依舊透著一絲躲閃,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恐懼。
其實,又何止是阿羨,我自已又何嘗不是呢?我害怕的並非那些冰冷的屍體,而是那種直面生死時,油然而生的深深無力感。然而,每當看到大千專注投入工作的樣子,我便會在心底默默提醒自已:我們肩負著為死者討回公道的神聖使命,是在用真相慰藉那些逝去的亡靈,無論內心多麼恐懼,都絕不能退縮。
大千的工作室其實隱匿於殯儀館內,雖說身處這肅穆之地,卻與其他區域涇渭分明,屬於獨立的功能區。大千早有安排,一個實習生候在門口等我們。
那實習生是個看著頗為青澀的小夥子,身形略顯單薄,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睛閃爍著求知的光芒,整個人透著一股子文質彬彬的書生氣。他遠遠瞧見我們走過來,原本還在門口來回踱步的他,立馬站得筆直,眼神中帶著一絲緊張,又隱隱有幾分期待。待我們走近,他趕忙迎了上來,微微躬身,自我介紹道:“您好,我是大千老師安排的實習生,我叫小李。”聲音裡帶著些許顫抖,大概是平日裡很少見到身著正裝、氣場十足的我們,難免有些怯場。
我見狀,溫和地點了點頭,衝他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試圖緩解他的緊張:“小李,辛苦你了。大千在裡面吧?”
小李像是得了鼓勵,忙不迭地點頭,而後轉身,快步給我們帶路。
我們跟在小李身後,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兩側是一扇扇緊閉的門,門後彷彿藏著無數秘密。偶爾,能聽到裡面傳來空調或者是冷凍壓縮機發出的聲音,那聲音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隱隱帶著幾分神秘與壓抑。
小李大概並不知道我對這裡的佈局瞭如指掌,但他仍然十分敬業,一邊走,一邊小聲地給我們介紹:“這邊是冷藏室,裡面存放著等待進一步處理的遺體,溫度很低,能最大程度儲存屍體的狀態;那邊是解剖室,大千老師就是在那裡教我們進行解剖……”他說得認真,每一個字都飽含著對這份工作的敬畏。
終於,我們來到了大千的工作室。推開門,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撲面而來,那味道像是一種特殊的訊號,提醒著這裡的每一個人,正在進行的是關乎生死真相的工作。大千正坐在辦公桌前,身體微微前傾,專注地看著一份報告,眉頭輕皺,眼神中透著專注與思索。
聽到我們進來,他抬起頭,原本嚴肅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小樓,阿羨,你們來了啊,你看這就是近期申請死亡證的嬰兒相關資料,我反覆研究了,可還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你們來幫忙瞅瞅吧。” 我點了點頭,和阿羨一起找地方坐了下來。大千的工作室不算寬敞,但佈置得井井有條,每一處細節都彰顯著他嚴謹的工作態度。牆上掛著各種法醫工具和解剖圖,那些工具像是無聲的戰友,見證著一次次真相的發掘;解剖圖則像是神秘的地圖,指引著探尋真相的方向。桌上堆滿了檔案和資料,有的紙張已經泛黃,像是承載著歲月的痕跡,每一份都可能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大千看到我們坐下,便將手上的報告遞給了阿羨。
目前嬰兒這事兒在醫院那邊確實是沒什麼戲了,我滿心都盼著大千這裡能出現一個有價值的線索,彷彿那是黑暗中唯一的一絲曙光。大千作為經驗豐富的法醫,此刻也沒能從現有的資料裡看出蹊蹺,這其實也十分正常。畢竟,目前我們看到的僅僅是一些簡單的資料,就像拼圖裡零散的碎片,要想完整地分析和梳理出背後的真相,還必須配合其他線索一起來綜合研判。
我坐在大千的工作室裡,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專注翻閱報告的阿羨身上。看著他那認真的模樣,眉頭微微皺起,眼睛緊緊盯著手中的紙張,時而輕輕搖頭,時而又陷入沉思,我心裡不禁有些焦慮。這案子就像一團亂麻,每一條線索都可能是解開謎團的關鍵,可時間卻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但我也清楚,著急根本無濟於事,阿羨在分析資料方面還是有一套的,這種時候,他需要足夠的時間來仔細分析和整理這些線索,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我按捺住內心的焦急,沒有湊近阿羨打擾他研判,轉而將目光投向大千,開口問道:“千哥,你再仔細瞅瞅這些資料裡有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說不定你能發現我們忽略的細節。”
大千微微皺眉思索後說道:“這些就是申請死亡證的父母填寫的資料,乍一看,資訊倒是都有,但整體感覺比較毛糙。就比如說,有些關鍵資訊填寫得很模糊。我建議結合產婦的具體情況、嬰兒的出生時間、地點等,進行進一步的確認。只有把這些資訊串聯起來,說不定才能發現其中隱藏的問題。”
這倒是跟我的想法不謀而合。我正想著,大千繼續說道:“你們在醫院那邊有沒有發現什麼其他線索?說不定能跟這邊的資料相互印證,找到突破口。”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目前醫院這邊的線索已經中斷了,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不知道飄向了何方。我們已經在擴大搜尋範圍了,全省的醫院都在排查,可到現在還沒有找到有價值的線索。現在就把希望寄託在你這兒了,希望能有點突破,不然這案子真不知道該往哪兒走了。”
隨後,我們告別了大千,緩緩走出工作室。殯儀館裡安靜得有些壓抑,只有我們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走廊裡迴響。我心情有些複雜,不知道是不是受這殯儀館特殊環境的影響,那種沉重和無奈的感覺愈發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