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現在讓記者們離開？”助理心虛補充，“可你放媒體們的鴿子，會被他們記恨一輩子，以後的名聲可就難講嘍。”

那一刻，路川好似五雷轟頂，又好似有五百個裸男在他面前大跳脫衣舞，讓他很想自戳雙目，同時也想繼續捂住胸口，學周公瑾來一句——

既生林無攸，何生他路川！

當然，他不會在助理面前表現得如此掉份。

路川壓住滿心的怒火，狀似平靜的讓助理去做迎接記者的準備，自己則坐在電腦桌前，開始瘋狂翻找資料。

“我才不是關心林無攸，我只是想看看他到底拍了些什麼，究竟是什麼電影可以第一次嘗試便入圍主競賽單元！”

戛納主競賽名單出爐後，媒體按照慣例會再附贈一份影片介紹集合。

而在新浪網第55屆戛納電影節的這篇介紹中，可以看到記者描述了主席艾迪·伍倫，唯一的亞裔評委楊子瓊，甚至還拿出單獨的篇幅去講述《任逍遙》。

而林無攸的《愛》是尷尬的空白。

路川抓狂地翻找。

沒有。

一丁點的介紹都沒有。

這固然有林無攸保密出色的原因，當然也有那群記者的緣故！

“這群蟲豸！！不知道什麼該採訪，什麼不該採訪。還賈科長揹負著沉重的任務，放屁！香港的製片方聯絡東瀛的事務所，又找到了法國的製片公司，最後還有個棒子公司加入。就算拿到金棕櫚又如何？誰敢說那他媽的是龍國電影？你叫它一聲，看看它背後的金主應不應。”

由於得不到一點訊息，路川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讓他看一眼，他只需要一點訊息就行，一點就行……

媒體最終讓他失望了，這也導致當記者們用一個多月前的嘲諷去激怒他時，只換了他的靈魂反問：

“你們有在認真工作麼？這麼多年怎麼還沒有一點長進？你們採訪我有什麼用？你們去採訪林無攸，調查下他究竟拍了什麼電影，別在影片介紹後面擺一大片空白。”

他甚至還表示：“如果你們聯絡不到他，我可以幫你們預約，發揮點主觀能動性。”

記者們對他的配合目瞪口呆，一邊跟他對接林無攸的聯絡方案，一邊對著無能狂怒的他瘋狂拍攝，並擺在了第二天的頭版頭條。

且不提見到這個頭版後路川的氣急敗壞，其他業內人士也被這訊息驚呆，尤其以之前還瘋狂罵林無攸的大小王為主。

華藝兄弟，頂樓辦公室。

王忠磊捏著手機，面無表情地推門而入。

裡面的王忠軍正站在視窗打電話，表情與他如出一轍的難看。

兩人對視一眼，王忠磊在辦公桌前坐下，王忠軍則賠笑著結束通話電話。

“哥，也是來警告我們倆的？”

“不，是萊恩·韋斯利。”王忠軍冷冷回答，“那個傢伙要求我再邀請林無攸一次，這回由林無攸定商談地點，他會作為客人赴約。”

他停頓片刻後說，“林無攸可能真會成為國內唯一拿到哥倫比亞影業分成合同的傢伙，就連理安都沒有做到的事情，他要做到了。”

王忠磊知道他該大驚小怪，可想到剛才的電話，他現在是有氣無力，只能用略略提高的語調錶達困惑。

“他是怎麼做到的？這怎麼可能？那是哥倫比亞影業。”

王忠軍坐在辦公桌前，將諾基亞往木桌上一扔，雙手捂住臉，深深地吸了口氣，話語中滿是疲憊。

“很簡單，你只要夠年輕、夠有實力，再有個被你征服的哥倫比亞高層就行。”他越想越生氣，放下手又破口大罵，“那個萊恩就是下賤！被那麼臭罵一頓，他不光不生氣，還覺得林無攸非常有個性，是他想要合作的物件，充滿不可拒絕的人格魅力！所以，哪怕全哥倫比亞影業都不同意，他硬是爭取到一份合同！”

換做兩天前，王忠磊會跟著一起罵，現在他卻一聲也罵不出來。

“哥，剛才的電話是中影內線打來的，”他苦笑說，“他打電話通知我們兄弟倆，儘快修復和林無攸的關係。如果這回林無攸拿個東西回國，不管是大還是小，只要我們雙方還在僵持，倒黴的肯定是我們這方。”

屋漏偏逢連夜雨。

好不容易透過大肆宣告《尋槍》出海挽回些尊嚴，現在卻又來這麼一出。

林無攸這傢伙簡直天克他們兄弟倆。

王忠軍先問最要命的問題，“這傢伙還能用麼？”

“人家有判斷力，知道該及時止損，”王忠磊無奈回答，“這回還是內線通知，下回恐怕就是韓三坪本人。”

王忠軍憤怒地捶桌子，又惱火地圍著桌子踱步。

王忠磊一開始追著老哥看，後來被他轉得眼花，直接趴在桌子裝死。

“那個路川真不爭氣！他也是姜聞監製，他也是燕影出身，他怎麼不能給我也拿個提名？狗屁藝術世家！我看是狗屎才對！”王忠軍破口大罵。

這也不能怪他慌，做他這行最怕上頭的態度，一旦他們想扶持什麼人，除了“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外，沒有別的辦法可以阻止。

跟誰過不去，別跟上頭過不去。

五代導演如張義謀、程凱歌之類，要麼後勁不足，要麼亟待轉型，六代導演賈科長、婁野等人又被西方影響得太深，屢搞地下電影不止，七代導演……七代導演是還沒有邊際的事。

要不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個林無攸，五六代導演交際的時刻，誰會想到這些本該十年甚至二十年後，才能發揮光芒的後輩們。

應該說正是林無攸出現，才讓上頭猶豫著改變態度。

畢竟扶持一位根正苗紅的年輕人，總得比扶持玩地下電影的犟驢要強！

至於林無攸能得到多少資源，且要看他這次能不能帶回獎盃。

步伐逐漸慢下，王忠軍的思維開始回籠，“只要他拿不回金棕櫚，這局便不算僵死。”

王忠磊從臂彎中抬頭，小小的眼睛中寫滿大大的困惑。

“哥，你還不想低頭？我以為你是在考慮該怎麼柔和而不失誠意的道歉，而不是一條路走到黑、不撞南牆不回頭。”

“我現在回頭得不到利益，我為什麼要回頭？！”

嘭——王忠軍一邊怒吼，一邊狠狠錘下桌子。

笨拙的深褐色木桌被敲得桌面砰砰亂跳，王忠磊卻近乎於驚悚地看著他。

“哥，你瘋了。你被利益搞得走火入魔，我們面對的不是選擇題，而是單行路，我們不能得罪一位即將起飛的新秀。你清醒點，現在掉頭還來得及。”

“不，”王忠軍用食指摁住他的嘴唇，禁止他發出一句不符合心意的勸阻，“林無攸還沒有起飛，他隨時有可能掉下來！只要不拿到金棕櫚，哪怕是評審團大獎也無所謂的。前年姜聞拿到了評審團大獎，結果呢？還是被封殺了！你瞧，只要不是最重要的獎盃，其他都無所謂。”

說到最後，他已然完成自我說服，臉上綻放出近乎於癲狂的笑容，口腔內部的嫩粉色軟肉暴露在空氣中，並且隨著他的放聲大笑而不斷蠕動。

看到這一幕，王忠磊差點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