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教室外的遠處走廊，一群青春年少的學生們嘰嘰喳喳而來。

梁敏取了合同回來，氣還沒有喘勻，又被交代待在外面維持秩序。

儘管心裡不情願，她還是堵在大門口。

梁敏遠遠便看出學生們精心裝扮過，不光女生們化了裸妝，顯得氣色更好，不少男生也在臉上擦脂抹粉，還特意將上衣扎進褲腰，好進一步凸顯出不錯的身材比例。

“……幼稚的手段，倒是蠻符合他們的年紀。”

還沒有被周易看重、成為御用男主的餘波顯得非常拘謹內斂。

他扯扯上半身的黑色T恤，緊張地詢問楊智剛：“你覺得精神嗎？我很想給導演留個好印象。”

楊智剛和餘波同為99級表演系的同學，兩人關係不錯，此刻的他也沒有被哥哥的抗戰劇洗腦，仍舊保持著早年跳舞的文藝青年範。

他撩了下半長的黑髮，仔細打量回答：“非常精神，不影響上臺活動。”

知道這是楊智剛特有的誇張方式，餘波心領神會地笑了笑，同樣也誇讚他，“你看上去也非常精神，很適合活動。”

“一個小導演的試鏡，虧得你們倆這麼認真。”杜醇穿著一身白，跟個奔喪的人，在旁邊冷嘲熱諷，“林無攸仗著家裡有錢亂來，你們竟也跟在後面捧臭腳，真不嫌丟人！”

餘波張口要還擊卻被楊智剛摁住，“我沒有素質，我先說。”他擼起袖子就罵，“這麼看不起試鏡，有本事你別來呀！別人是捧著碗叫娘、放下碗罵爹，你這碗還沒有捧起來已經想著怎麼罵爹了，世上竟有如此不要臉皮之徒！我呸！”

他罵得痛快、罵得酣暢淋漓，杜醇也不甘示弱，“我說得是實話，如果這部影片真有那麼好，怎麼會全在學校裡選角，一點正經演員沒有。”

這話簡直是開地圖炮，餘波忍不了，“我們就是演員啊，未來的演員。”

杜醇不聽也不信，要不是系裡三令五申要來，他才不跑來丟人現眼，給個紈絝子弟撐場面，不知道那林無攸塞給謝主任多少錢，他越想越氣，竟然直接轉身離去。

人走了！

這出於意料的舉動讓餘波和楊智剛手足無措，其他同學們也目瞪口呆，別管杜醇說話是否難聽，他都是被這倆人氣走的。

現在競爭角色的手段這麼髒？

競爭不過就比口條？！

董嫙等00級新人在前輩們的操作下瑟瑟發抖。

莫名其妙被扣上一頂黑鍋，楊智剛急眼，“這不能怪我，是那傢伙氣性大，說兩句便受不住，我不是故意對付他。”

他邊說邊去看梁敏，希望對方證明自身清白，卻見梁老師雙手抱胸，嘴角掛著一抹冰冷的笑容。

“沒事，我會跟你們主任說明白，這不是你的錯。”

——是他蠢！

作為曾跟杜醇有過類似想法的過來人，她現在看那道離去的背影帶了幾分居高臨下的鄙夷。

這正是林無攸想營造的效果。

現在名聲越差，等到影片出爐，帶給眾人的震撼感越大！

她可記得謝主任的喃喃自語——世界上真正的天才都是無師自通，老師只會耽誤他們的發揮。

所以，為了夯實“絕世天才”這一人設，林無攸才會曠課將近一年，又在一年後突兀地開啟電影拍攝，只要他能拍上個水平線以上的影片來，這句話便能應驗，如果拍個水平不錯的影片，天才的通稿絕對滿天飛。

什麼叫出道即巔峰？！

這就是！

之後還愁什麼資源不好，學院不向著他嗎？

這可是切實的嫡系！

一晚上沒睡，她已然將林無攸的真正目的分析清楚。

……雖然也沒有什麼用吧。

她正這麼想著，視野盡頭忽然冒出個人影來，杜醇竟然去而復返，他悻悻的、拖著緩慢的腳步往回走。

楊智剛：“？”

餘波：“？”

正在所有人困惑他為何返回時，他的身後又冒出來兩道人影，也在徐徐向眾人走來。

雙方的距離不算遠，梁敏一眼認出兩人，驚撥出聲，“王智文？顏丹晨？”

作為燕影的優秀學員代表，王智文在畢業後被分配到中戲研究院上班，前些年靠《皇城根下》跟《過把癮》拿到了金鷹獎的最佳男配和飛天大獎，成為影視圈的演技代表。

特別是今年的《黑冰》橫空出世，他靠11分鐘的審訊獨白再創事業巔峰！

放在別的學院或許要對他很陌生，但這裡可是燕影電影學院、這裡可是電影的試鏡現場，沒有人會不認識這位臺詞好到能上教科書的大人物。

梁敏立刻明白杜醇灰溜溜返回的原因，這部電影有這位大神壓陣，甭管拍得多麼稀爛，作為配角演員的他們一定會有受益。

不是所有人都能跟王智文對戲！

同時她也再度佩服起林無攸，居然能讓謝主任邀請這位大神加盟，簡直是牛逼中的牛逼、牛逼中的戰鬥機！

與得到眾人關注的王智文不同，顏丹辰受到的關注度便小一些。

作為燕影名氣最大的96級中的一員，她的發展遠遠比不上同班同學們，只能說一步一步、穩紮穩打，所以她無比珍惜每一次試鏡機會，將五頁試鏡稿翻來覆去地看了很多遍，爭取拿捏住女主角的精髓。

王智文風度翩翩地走到近前，“好久沒有回學校，我差點迷路了。”

顏丹辰則笑著揮了揮，“我沒有遲到吧？”

看著忽然冒出的兩位大前輩，餘波和楊智剛激動得臉頰通紅，其他同學也不例外，他們蠢蠢欲動，非常想衝上前要簽名。

梁敏一眼便瞧出這群小崽子們的打算，二話不說直接截斷：“謝主任和林導已經來了，兩位可以直接進去。”她迎著兩人往大教室去，等到兩人一前一後的進門，又轉身橫刀立馬地擋在大門口，“你們再等會兒。”

梁敏到底是老師，學生怕老師好似刻在DNA中的準則，由不得半點反叛和違背，於是大家又乖乖站好，只是這回他們在路過杜醇的時候，不自覺發出一聲竊笑。

楊智剛甚至還賤兮兮地捏住嗓子，“如果這部影片真有那麼好，怎麼會全在學校裡選角，一點正經演員沒有。噗哈哈哈……”他低聲笑起來，“也不知道某些人的臉皮怎麼那麼厚，竟然還敢待在外面試鏡。”

杜醇惡狠狠地瞪眼他，楊智剛便梗著脖子也瞪了回去，“怎麼？天底下就你長了雙大眼睛啊！”

杜醇氣不過，也說不過，只能握緊垂在褲線兩側的拳頭，青筋一根根地暴起，等他成功拿到角色，看那群小丑們怎麼得意！

屋內，有人氣到炸裂；屋內，有人慌到坐不住。

從王智文推門而入的那刻起，林無攸的笑容便卡在嘴角，特別當聽見謝主任特別熱情的招待，並且主動向他介紹。

“這是我替你找的男女主演，林導您看看怎麼樣？”

怎麼樣？當然是不怎麼樣。

作為本年度大熱門的影視劇《黑冰》，林無攸可是從第一集開始追，詳細且全面的瞭解這位大神的演技有多麼牛逼。

他只是想拍個爛片，怎麼到處有人要背刺他？！

莫慌，莫慌。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如果直不了，大不了跳河，孟婆湯淺嘗一下，來世又是條好漢。

林無攸摁住撲通亂跳的心臟，心平氣和地起身，跟王智文隔著半壁寬的長桌，輕輕握了下手，然後他指著旁邊的座位說：

“王老師，這邊請，我們坐下來談。”

“不用，”王智文拒絕，“我是來試鏡的，先演一段給導演看看。”

演員要主動表演，導演當然不能拒絕，但林無攸還是瞧眼謝主任，這位老人家直接往後一仰，拿起姜聞位置上的搪瓷杯，裝模作樣地開始喝茶。

得嘞，這位老人家也要當甩手掌櫃。

林無攸繼而看向站在王智文身後的顏丹辰，這位還沒有成為嫦娥仙子的美女正完美地充當著壁花。

對上他投來的目光，顏丹辰下意識笑了下，“導演，你好，我是顏丹辰。”

“我知道，”林無攸朝她揮揮手，“既然王先生要先試鏡，顏小姐就來這邊坐，咱們一起看看，你們倆之後也算是搭檔。”

顏丹辰猶豫一下，還是坐到對面——跟林無攸隔了個座椅的位置上。

看眼身旁的空位，林無攸當即做下定論，這姑娘不會處事。

她坐在最遠處的位置上，等王智文表演完又該坐在哪裡？叫她起身讓路不合適，那便只能坐在謝主任旁邊，可那是專門給姜聞留得位置，就算人不在，也必須得尊重對方的存在。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他也僅是在心裡嘀咕，很快便將注意力放到王智文身上。

或許為了凸顯實力，王智文選了五頁試鏡稿中難度最高的一幕——王茂名對自身與旅館產生懷疑，再次睜眼後發現自身居然被困在陌生的地方，且與心理醫生的對話得知自己竟是個人格。

場內原本便放置著紅色的塑膠椅，作為試鏡時的小道具，王智文輕車熟路地拉到身前，坐在上面之後，閉眼深呼吸，再次睜眼——

一場堪稱精彩的表演，林無攸心甘情願送上熱烈的掌聲，對方甚至連帶麥肯的片段都演了一小節。

沒有任何化妝，沒有任何燈光和後期手段，僅是靠簡單的眼神變化，這位大神便塑造出陰鬱深沉的殺人犯角色。

牛，太牛了，甚至讓林無攸開始擔心——傳聞中，演員的演技好到一定程度是可以拯救一部電影，而王智文就是類似的好演員。

《致命ID》好像、有可能、或許，真的要被對方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