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林無攸打了個噴嚏，“你剛才說什麼？”他夾著諾基亞，口齒不清地詢問。
電話對面的董嫙重複：“我問你，同學們想出去慶祝下電影定檔，你要不要一起來？”
“哦，我就不了……”林無攸拒絕，“你們玩得開心，回頭把發票寄回公司，就當我請客。”
“今晚同時要宣佈申奧結果，我們連慶賀的禮炮都準備好，你卻不準備出現？”董嫙語氣略有不滿，“怎麼？你是另有美人相邀？莫非是……顏丹辰！”
“不，當然不是她，我只是有點累了。”林無攸開始賣慘，“那群記者們採訪了四五個小時，才從我家離開不久，我應付他們嗓子都要啞了。”
董嫙不情不願：“那好吧，你在家休息，我們出去吃飯。”她停頓一下又興高采烈道，“無攸，你要相信自己，《致命ID》絕對能大賣！你是個很有才華的導演哦。”
“……當然了。”
林無攸面無表情地結束通話電話，然後將身體往鬆軟的沙發裡一丟，整個人像被搶走小魚乾的貓咪般，緊緊蜷縮在裡面。
“拜託你們別來慶賀我票房大賣了，我究竟犯了什麼錯，要聽到如此惡毒的詛咒。”
自從檔期定下來後，從王智文到顏丹晨，從謝主任到苗齊，從楊智剛到凌瀟肅，各個都跑來慶賀他即將成功。
與不看好《致命ID》的自己不同，他們是如此看好這部電影，以至於各個都邀請他在首映當天一起去看。
是該慶幸現在還不流行什麼首映釋出會嗎？不然以這群人的狂熱狀態，他肯定避不開盛大到近乎癲狂的首映會。
原本由於上映日期不好，他還著實高興一會兒，現在卻一點笑不出來。
“哎，想擺爛也太難了。”
林無攸在沙發上躺了會，又聽得肚子咕嚕嚕亂響，起身準備用手機訂個外賣，再次看見磚頭似的諾基亞。
“……我這該死的潛意識。”
等不來外賣，只能下樓吃飯。
他住在使館區的新小區內，雖然開發商宣傳時說是花園小區，但綠化面積和整體園區造型都透著中規中矩的土氣。
往日小區晚上雖有散步的大爺大媽，人數卻不算特別多，今日意外多了許多人，口中還嚷著“申奧成功！申奧必須成功！”等話語。
林無攸從他們中間擠出去費了好大勁，走到小區門口已然是滿身大汗。
就在此時此刻，忽然橫衝出一道人影，直挺挺地擋住去路。
林無攸沒有任何慌亂，悠然淡定地打量來人。
那人長得很眼熟，下午記者採訪的時候見到過，他回想了下名字：“是卓威先生吧？”
卓威，後世的“內地第一狗仔”，有著一出手便令所有圈內人赫赫發抖的威名。
可在2001年，他不過是《每日新報》的一位不起眼的小記者。
林無攸既不清楚對方未來的威名，也不清楚對方當下的慘淡現狀，他對這位僅有一面之緣的小記者很困惑。
“《每日新報》的採訪時間已經結束，卓先生有事還請另尋時間。”
“請您再給我點時間，我還有幾個問題要問您。”卓偉攔著不讓走，他頂著高溫在小區門口等了一下午，現在是又餓又累，耳朵嗡嗡作響。
可他決不能錯過林無攸。
這是他在報社翻身的唯一希望。
《每日新報》開設之初打的是“開宗明義”的旗號，他應聘的也是娛樂新聞部記者，但津門的風氣向來是看似開放，實則保守。
他入職一年多，新聞報告寫了一篇又一篇，卻被主編以“過度大膽”駁回，要是再拿不出一條有價值的新聞，他絕對會被老古板的主編踢出報社。
在最近的採訪人物中，他來回翻找，最終盯上了林無攸——一位長得不錯、背景深厚、跟各方勢力都有交纏的新人導演。
現在正是他發力的時候，卓威搖搖晃晃地詢問：“林導，您能說一下是以什麼理由迫使姜導做您的副手？這其中是否有您父親在《鬼子來了》中投資失敗的原因……”
他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後轟然失去意識。
中暑了，這是他的第一反應。
倒黴，又要錯過採訪的好機會，這是他的第二反應。
錢包還沒有放好，倒在這裡一定會都消失……
等他再次醒來，鼻腔是沸騰的消毒水味兒，耳邊是更加沸騰的歡呼聲，他緩慢睜眼，對上白色的天花板。
“卓先生，你可算醒了。”林無攸長舒口氣，他差點以為對方嘎掉，“您要是再不醒，我就要給120打電話。”
卓威直勾勾地看著他，“您怎麼在這兒？”
“我送你來的診所，”林無攸理直氣壯地回答，“您不會以為我狠心到中暑的病人扔在大街上吧？”
“……”
卓威狼狽撇頭，他確實那麼想過，畢竟兩人身份有著天地之差，不能指望有錢、有背景的新人導演會在意他個平平無奇的小記者。
哪怕他自詡不許任何人差，以及對方要是敢這麼做，他肯定會發瘋地尋找黑料，直到將對方拉下馬。
可他抬頭招呼小護士來扯針管的林無攸，驟然間有些抬不起頭。
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林導，多謝您幫我。”
“用不著謝，”林無攸搔頭，“卓先生之前想採訪我對吧？現在還想繼續嗎？”他朝外面指了下，“剛才電視上宣佈申奧成功，外面所有人都在慶賀這樁事。”
卓威當然還是想採訪，畢竟申奧此等大事輪不到他報道，只是他將準備妥當的刁難問題，換成臨時的寬鬆問題。
這也成為多年後他印象最深刻的一幕。
很少有采訪是記者躺在床上，被採訪者坐在床邊削蘋果。
順帶一提，林無攸削蘋果的手法很厲害，果皮完全不會破損。
兩人分離時，卓威向林無攸保證，“您幫我一次，我必然回報。”
林無攸並未往心裡去，這也成了他後來特別後悔的一點。
怎麼有人說著“幫忙”，實則狠狠背刺呢？！
在那晚之後，林無攸恢復平靜，除了隔三差五要應付媒體外，很快就連媒體也不來打擾他，因為燕影開學了，謝主任霸氣地拒絕一切外界打擾，並立志讓梁敏拉他去課堂報道。
在“貓鼠遊戲”中，林無攸度過大二的第一個月。
然後，十一邁著歡慶的步伐走來。
沒有調休、沒有倒班的七天假期讓人非常快樂，林無攸卻一點笑不起來，他被演員們集體邀請去看《致命ID》的首映。
林無攸找了無數理由拒絕，但每個理由都能被演員們識破，搞到最後觀影竟成了劇組的具體活動，拋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姜·監製·文外，包括王智文在內的所有演員都到齊。
燕影大柵欄電影院，林無攸頹唐地坐在大廳的候場區，他知道自己拍了個狗屎電影，但他不想看到這狗屎電影啊！
殺人誅心！
那群傢伙殺人誅心！
就當他恨得面目猙獰時，身旁忽然傳來一道稚嫩的詢問。
“大哥哥，你為什麼不高興？你飾演的電影要上映了呀。”
他飾演的電影？這是什麼話，林無攸懷著困惑抬頭，卻見到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坐在他身旁。
安茜茜，這位還沒有出道、甚至不曾進化成後世天仙姐姐的劉懿菲，此刻只是個14歲的小姑娘。
她穿著白色的公主風連衣裙，晃著像白蘿蔔般俏生生的小腿，正饒有興致地看著林無攸，右手還沒有忘將爆米花塞進嘴裡，然後咬出咔嚓咔嚓的聲音來。